“哈哈哈哈哈……”
墨莲突然大笑起来,似是疯了般,毫无花魁甚至女子的仪态在。
“哈哈哈哈哈……”
笑得眼睛酸痛,墨莲捂住眼睛……继续笑……一直笑……不断笑……酸楚的眼泪,钻过指缝,流满衣襟。
樊云瑾的脸庞僵硬无比,五官诡异地扭曲着,就连呼吸都变得烦躁起来……樊云瑾正在等待着……等待墨莲停下大笑,将真相告知他!
倒是詹峻等不及了!詹峻激动地追问墨莲:“你是不是怀了他的孩儿?”听詹峻那迫切的语气,旁人还以为,墨莲怀的是詹峻的孩儿呢。
“哈哈哈哈哈哈……”
墨莲笑得愈发大声……用衣袖拭去酸楚的眼泪,眼睛火辣辣的,脸庞火辣辣的,整个人都火辣辣的,火辣辣得想吐……墨莲仍在大笑着,笑得几乎不能呼吸,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贱妾……哈哈哈……贱妾当然……哈哈哈哈……贱妾当然没有怀他的孩儿了!就他那种背信弃义之徒,也配有孩儿?!”
“你!”仿佛被墨莲狠狠甩了两个耳光,樊云瑾激动地用力一拍座椅把手!若非及时压下怒气,樊云瑾必然要冲上去揪住墨莲的衣襟,还给墨莲两个耳光!
“贱妾如何了?贱妾错了是吗?贱妾不知羞耻是吗?贱妾卑鄙无耻是吗?”墨莲继续大笑,笑容却逐渐变得悲戚,无比悲戚,无法承受的悲戚,“纵使贱妾没有孩儿,念着过往的情分,难道就不值得他回来救贱妾于水深火热吗?纵使他不愿意救贱妾,难道他连再见贱妾一面都吝啬吗?那时候,贱妾日盼夜怕千盼万盼,就是盼望能够再见他一面。怎料……他竟如状元那般聪明,一看便知贱妾是在说谎诓他。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给贱妾半句回信……男人啊,就是如此,聪明又绝情!”
“你说谎!”樊云瑾终是忍不住拍着桌子站起身!
樊云瑾不曾收到过墨莲的书信!
虽则……
就算当年收到墨莲的书信,樊云瑾也不一定愿意去见经已身为烟花女子的墨莲。但是……若墨莲在信中谎称怀有樊云瑾的孩儿,那便另当别论了。可是……墨莲那时已是烟花女子,谁能确定烟花女子腹中的孩儿是谁的孩儿?
“贱妾当然是在说谎了!”墨莲使劲地忍着眼泪,大笑着打断樊云瑾的思绪,“难道太尉大人没有听清楚吗?贱妾经已很坦诚地说,贱妾就是在说谎!太尉大人聪明过人,难道还会相信贱妾的谎言不成?”
樊云瑾与墨莲又再愤怒复杂地对视。
詹峻直感头皮发麻……他们不是在追查赵海荣与牛春梅一案吗?为何竟演变成这般没头没脑的闹剧了?詹峻小声提醒樊云瑾:“太尉大人可要回太尉府……”
不等詹峻说完。
樊云瑾一拂衣袖,大步离开厢房。詹峻快步跟在樊云瑾的身后,路过墨莲之时,詹峻表情复杂地冲墨莲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轻蔑是鄙视是嫌弃还是……反正说不清道不明。
所有官差也都走了。
厢房内,只剩下墨莲与秋卉。
墨莲坐在地上,全身如抽丝般,软弱无力。
秋卉支撑着,也坐在地上,轻叹一声,道:“姑娘,你这般又是何苦呢?”
墨莲极冷地一笑,抬目看向秋卉说:“难道你就不苦吗?”
秋卉再叹一声,“世间女子皆苦啊。”
墨莲扶着秋卉站起身,幽幽说道:“长嗟短叹,顾影自怜,都不是我等卑贱女子该有的。”
****
提前得知赵致远高中状元,赵海荣百感交集——
赵致远高中状元,可谓光宗耀祖。可牛春梅腹中的孩儿,却会让祖上蒙羞。纵使七月生子的大有人在,但牛春梅腹中孩儿将要诞生的时间实在太易让人生疑。加之,赵致远高中状元之后必定会树大招风,人言可畏,风言风语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以平息。
得知牛春梅怀孕之后,赵海荣曾无数次勒令牛春梅打胎。
牛春梅定然坚决拒绝。若赵海荣把牛春梅逼急了,若赵海荣对牛春梅动粗,若赵海荣欲要强迫牛春梅喝下打胎药……牛春梅便尖叫着威胁赵海荣——
牛春梅说,她不怕玉石俱焚。
牛春梅说,她要把腹中孩儿之事公诸于世,她要让赵海荣与赵致远再无颜面留在淮陵城。
牛春梅说,若把她逼急了,她甚至要向集市街坊以及赵家邻里哭诉,是赵海荣酒后乱性、兽性大发地把她奸污怀孕的。
牛春梅说,就算赵海荣不为自己的老脸着想,赵海荣也该为想必要成为大官的赵致远考虑。若赵海荣奸污儿媳并让儿媳怀孕之事流传开去,赵海荣必定会被世人唾弃责骂,赵致远这辈子也必定脸上无光……诸如此类。
面对牛春梅的咄咄逼人,赵海荣只能妥协退让。可一味妥协退让,到底不是办法。赵海荣想了很多,心存侥幸的,腹黑恶毒的,不该细想的……都有。
若赵致远不幸落榜,或许一切都能变得简单一些……赵海荣在心底责骂自身,他怎么可以希望赵致远落榜?赵致远寒窗苦读多年,赵海荣含辛茹苦抚养赵致远多年,不就是为了赵致远能够有朝一日高中,光宗耀祖吗?
如今……
赵致远果真高中,并且是高中状元!
明日……
赵致远便要“衣锦还乡”。
姑且不论他人将会如何风言风语……赵致远聪明过人,牛春梅腹中的孩儿当真能够轻易蒙混过关吗?赵致远当真那般容易蒙在鼓里吗?
若被赵致远得知真相……
不……
赵海荣不能让赵致远得知真相……
一如先前设想那般,赵海荣手执粗糙结实的麻绳,蹑手蹑脚地走进牛春梅的房间。一如赵海荣所料,牛春梅正在酣然大睡。或许,牛春梅还在做着当状元夫人的春秋大梦吧?
哼!
赵海荣猛然扑上前。
将牛春梅的双手反压在牛春梅的背后,跳上牛春梅的身体,一脚跪在牛春梅的胸下压着牛春梅的双手,一脚跪在牛春梅的大腿压住牛春梅的双腿!扭过身子,用麻绳套住牛春梅的脖子……一连串动作早已烂熟于心,快速而迅猛,一气呵成。
牛春梅从睡梦中惊醒。
赵海荣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麻绳拉紧……卖猪肉维生的赵海荣可谓力大无穷,牛春梅徒劳地挣扎一阵之后便就断了气。赵海荣按照曾在心底排演无数遍那样,将牛春梅吊在悬梁之上……就像是将一只死猪掉在横梁上般,毫不费力。
——
这是樊云瑾结合多方证据,总结推论得出的事情经过……詹峻与朱轶一致认同,这便是事实的真相。
第二日。
早朝过后,樊云瑾被召进新帝的书房。
樊云瑾将仵作的检验报告、秋卉等人的供词、集市街坊以及赵家邻里的笔录呈递给新帝,与此同时,樊云瑾将一致通过的事实真相告知新帝。
新帝沉默地翻看报告、供词、笔录……许久……新帝收回视线,往后一靠,对樊云瑾说:“既然罪大恶极之人都已死去,无需再将实情公诸于世,对外宣称赵海荣与牛春梅是自杀便可。”
樊云瑾恭敬地问:“敢问皇上,赵海荣与牛春梅的自杀缘由该如何说?”
新帝说:“无需细说。”
樊云瑾恭敬地问:“敢问皇上,可要将实情告知新科状元?”
新帝说:“骨肉至亲,自然该知道实情。至于其余人等……让所有知情之人闭紧嘴巴。若此事从他们任何一人口中流传开去,寡人必定对那人严惩不贷。”
樊云瑾恭敬地说:“遵命。”
新帝登基不久,根基尚未完全稳固。
此次科举,新帝难免要提拔一大批世家子弟,以安抚一众达官贵人。安抚达官贵人之余,新帝着意挑选了无党无派却又极具才能的赵致远,留为己用……若赵海荣与牛春梅之间的不伦纠葛流传开去,恐怕会有世家子弟借机打压赵致远……若真那般,新帝的一切谋划便都变成徒劳。
新帝不喜徒劳。
****
一盏孤灯,或明或灭。
秋卉独自坐在孤灯旁,孤独寂寥的身影,随着那或明或灭的隐隐烛光,浓浓淡淡地剪影在漆黑的墙上……一如无主浮萍,情深,缘浅。
骤然听见脚步声。
秋卉没有回头,唯只淡淡地说了一声:“你不该来的。”
那人停下脚步,没有回话,沉默地注视着秋卉。
秋卉仍是没有回头,哽咽着说:“我本想替他们隐瞒的……为了他们,更是为了你……可我终究抵不过太尉大人的严刑逼供……幸亏,新帝下令我等知情之人三缄其口。如今,纵使坊间难免有些猜测议论。但待事情平复之后,世人便会淡忘海荣与春梅之事。你放心吧,世人不会知道海荣与春梅之间的……关系的。”
那人沉默了许久,终是说了一句:“太尉大人竟对你严刑逼供,简直可恶!如今……你的伤口可还疼吗?”
秋卉缓缓回过头,眼泪适时从眼眶滑下……烛光之下,那滴眼泪,简直比天底下任何一句诗词歌赋描写的景象都更美丽百倍。
按捺多年的求而不得,促使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将秋卉紧抱在怀中……单是拥抱还不够,无论拥抱多紧都不够……他疯狂地亲吻着秋卉,那般激动,激动得杂乱无章,激动得手足无措,激动得手忙脚乱,激动得几近疯狂……他等待此时此刻,实在是等待得太久太苦太痛了。
“致远……我们不可以这样……”是的,致远,赵致远……秋卉啜泣着哀求:“致远……放开我……”秋卉在赵致远的怀抱与亲吻之中啜泣哀求,却比赵致远抱得更紧,比赵致远吻得更深。
“父亲那般对待你我,你我却为他压抑多年……不值得……不值得……我们早就该这样了……秋卉,我爱你许久了。”从见到秋卉的第一眼开始,赵致远便一直幻想能得到眼前这一切……太少,还是太少了……赵致远一把将秋卉抱起,旋而放在桌面上,紧贴着秋卉的耳畔喃喃:“你也爱我,是吗?告诉我,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算是拒绝还是迎合,秋卉把赵致远抱得更紧,却又将脸往后直视赵致远,“无论如何,海荣终究是你的父亲……我们不能这般对他……”
“他已经死了!而且!在他与牛春梅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情之后,他根本就不配再做我的父亲!”赵致远很是激动,无论身心,“做我的女人吧!我会好好待你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你贵为状元,而我不过是十里烟花路上一名卑贱的下女……我配不上你……我实在是配不上你……”秋卉一道说着配不上,一道却把赵致远缠得更紧,“而且,我曾是海荣的相好,世人绝不会接受你我……”
“我不管!”
深吻。
两道身影,在孤灯之下极尽摇曳……一如狂风和暴雨,又如惊雷与闪电。
终了了。
赵致远气喘如牛。
“你曾是父亲的相好,我确实不好明目张胆地纳你为妾……”
“求求你,不要在此时说绝情的话,好吗?”秋卉伸出一根手指按住赵致远的唇,目光悠悠地注视赵致远的眸,低声哽咽道:“我心中明白,于你而言,今夜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罢了。我定然不会就此赖着你。今夜过后,你仍是前途无量的状元,我仍是十里烟花路的下女。今夜过后,或许我会孤独老死在十里烟花路,或许我会再找一个糟老头相伴终老。但无论如何,你我再无瓜葛……。”
“不可以!”赵致远激动地握住秋卉的手,仿佛要表明心迹般,赵致远用力将秋卉的手按在他的心上。赵致远说:“我爱你太久了!终能亲近你,我绝不会就此放手!我绝不会辜负今夜!我更不会辜负于你!明日,我便命人在城郊找一处大宅!往后,你就在那大宅内等我!我要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我要夜夜抱着你宠着你!纵使不能公诸于世,但你就是我今生最爱之女子。”
“致远,你实在是太傻了……”秋卉在赵致远的胸膛埋头啜泣,眼泪在赵致远的心脏汇聚成凄美的星河,“你贵为状元,多的是美人任你挑选,你又何须在我这个老女人身上浪费心神体力?”
“我不管!”
赵致远再次吻住秋卉……
秋卉目光迷离地看着倒映在黑墙上的两道影子……剧烈摇曳的两道影子……赵致远渴望今夜已久,秋卉又何尝不是?秋卉甚至为此做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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