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让这座城市的日夜没了界限。

谁家的青楼弹着琵琶，谁家的酒肆三两吆喝，谁家的祠堂敲着钟。

青石铺就的大道一直向前，没有沟壑。

白天的长安城街道上仍旧可以见到人流攒动，小贩不知疲倦地守着自己的三分地界吆喝。

商队拖着一辆辆车马，臃肿地淤塞在街道路口。

不时商队带头的某个老人会往四周怒喝。

却也无济于事。

走在路上，也无从得知是被人流推搡着往前，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意识走着。

只是唯独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就走在路上，只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一路向前。

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他也不和任何一个人发生交集。

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只是数息的时间，竟已经来到了长安城的中心位置。

此处又与长安城郊有少许不同。

一座座耸立的木楼之间有悬桥连接，一些悬桥上还挂着花草，若是头一次来长安，或许会生怕纳西花草不慎掉下来。

但如此危险的事情，在这千年以来也不过发生了一两回。

这里比之偏远更加热闹，甚至热闹得让人觉得不适合住在此处。

“那老头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赤霞有些懒散地四处张望着漫无目的地与灵九朱说着话。

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只是单纯地没事找事。

但灵九朱也不好意思直接将她的话忽略——尽管她很可能早就知道了自己问的问题答案。

“就在前边，当年那穆世林做出山河社稷图的时候我还专门去见了他，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前些天来百草堂。”灵九朱淡笑着说道，脸上露出一些自傲，若非他当年与石林老人提过百草堂的存在，或许便没有今日之事了。

多年前提的事情，而后又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岁月，自然很容易被凡人遗忘。

但灵九朱自然有他的办法。

“真是想不到，还以为这穆世林早年得志之后会很快泯然众人，却没想到直到现在都那么有名气。”

“人家那是有真本事，赤霞你也在凡间那么久了，应当习惯了才是。”

灵九朱摇着头。

面对赤霞这般话语，他也有些无奈。

这些话更像是从前的他会说的那样，只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但赤霞却仍旧保持着过去他的模样。

每次听赤霞讲话，便有一种错觉，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讲话一般。

“在凡间那么久，习惯的不过是凡人一遍遍地重复犯错而已，哪里还习惯得了这老头这般折腾——既然早早地有了名声，就应该趁着能赚钱的时候捞一笔，等到老了也有所依仗不是！”赤霞不屑地将脸别过去，却是脸上露出一丝嫉妒。

“那是你认为的凡人如此——”

灵九朱又摇了摇头。

与赤霞讲道理是行不通了，因为不管讲多少道理，最后都不会被听进去，还不如不讲。

但不说又会被她不断地骚扰。

便是两难了。

不过灵九朱很快便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眼看着两人已经穿过了一条繁华的街道，随即转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

在这巷子里可以见到紧挨着的五六户人家。

那几户人家仿佛身处囚笼一般，门与门之间的缝隙间隔狭窄得让人害怕，几乎是镶嵌进去的一般。

但这里也确实是长安城民宿。

繁华地带本就地少，能占据个方寸便已经是烧高香了。

千年前长安家家户户都有房有地，但偏偏就在这千年时间里，人多起来了，地也少了。

变作这副样子。

没有人抱怨，因为那是他们自愿的。

只为了能够住在长安城的中心，一点点地算得了什么。

一直往里走，才在一处简易的木门门口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赤霞在身后站着，话语中闪烁着迟疑，“但怎么可能！”

“便是那穆世林的住所了，若是他确实身在此处——昨天夜里那幅画便是从这里流传出来。”

灵九朱也是有些不确定。

虽说因果的确指引着他走到了这里——

简易的木门上雕着龙凤。

龙没有一爪，凤失了凤冠。

看上去有些别扭，但更别扭的却是门上的一把铜锁。

这铜锁自然不是真的，不过是装饰而已，但这铜锁的位置却有些高了。

别说是灵九朱这般矮小的身材，就算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也必须将手抬到胸口的高度才能触碰到铜锁的高度。

灵九朱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但这位石林老人明明有过好日子的基础，怎的选择了这么个地方。

实在是让人不解。

灵九朱伸手，正欲敲门，却总觉得远处传来一道视线。

转头却并没有发现有谁站在远处。

这条小巷里大抵都住着些劳动者，不是在家里睡觉就是在外边忙碌，所以通常这个时间点是见不到他们的。

又将视线转回来的时候，那道视线却又再次落在他的身上。

让人恼火，但无可奈何。

“怪了……”他口中呢喃着。

“哪里怪了，这儿奇怪的人除了你灵九朱难道还有别人？”

“这不是还多了个你吗。”

灵九朱冷笑。

这么与赤霞说着话，方才被人注视着的怪异感觉反倒是察觉不到了。

“费什么话，还不快敲门！”

赤霞站在一旁催促。

只是话是这么说，敲门的人却是赤霞。

还没有等灵九朱反应过来，便已经一拳重重地砸在那木门上。

木门剧烈地晃动，发出咯吱的声音，仿佛再接下去会倒下来一般。

这一幕让灵九朱有些后怕，毕竟他可是见识过这一幕的。

上次见到赤霞这般动作，还是在百年前催债的时候。

“悠着点，把人家吓坏了怎么办！”灵九朱不免有些生气，他们是来这里做生意的，可不是来这里讨债的，“我们虽然没有读过那么多的书，但好歹也是有身份的——可千万别像那些个山林里的凡人那样，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同族都砍。”

早些时候见到山林里聚集一群凡人，一副野蛮的模样。

在灵九朱出现打算做生意的时候甚至连他们都敢动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且现在看来，那群人绝不是个例。

“灵大掌柜放心便是，我绝对给你长脸！”赤霞一边拍胸脯保证，一边再次一拳头砸了下去。

这一回，不偏不倚地砸在那铜锁上。

铜锁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随后一角可见凹下去了一些。

“毕竟我可不是人。”

做完这些，赤霞才笑着将后半句话给说了出来。

而紧接着，便听见那扇木门后边传来了脚步声。

还未等灵九朱开口斥责赤霞，脚步声终于完全消失不见——那声音的主人许是一开始距离木门极近，又听见赤霞的动静，才仓皇离开的。

“你看看你，被你吓跑了吧！”

“切，凡人真是胆小。”

赤霞不满地撅起嘴，仿佛她才是受害者。

而灵九朱已经一只手放在门上，随着一道蓝色微光闪烁，门——徐徐打开。

#####对，昨天咕了，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