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双眸渐渐地闭上。

消失。

再也看不见了。

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域外天魔的消亡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宿主被他人毁灭，或者是被宿主斩杀。

除此之外的任何形式的力量都无法对域外天魔造成任何的伤害——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不论是存在的气息还是因果，还是任何维系的联系，全都不见了。

是从整个仙界全都消失了。

也没有再次从体内重新诞生的征兆。

以不应该消亡的方式消亡了。

但——怎么可能？

自己的病就这样治好了吗？

不应该啊，就这么容易的……结束了？

那这么多年的筹划，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

甚至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不需要再考量。

不，不对！

还没有结束。

因为他分明还感觉到了域外天魔的气息。

“师尊不要着急，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那道熟悉的声音却丝毫没有给灵九朱反应的时间。

在刚刚抬起头，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瞬间，对方已然手持长剑朝着灵九朱刺去。

那把剑上，还带着殷红。

那件衣袍上，还沾染着血迹。

那张脸上，难以言表的表情昭然若示，原本在此处飘忽不定的杀意顿时有了轴心——这杀意从最开始，就是他散发出来的。

“千万不要躲开，很快就结束了——”

“你在干什么，灵邱侍！”

几乎是用尽了现在能使出来的所有力气，叫喊出这三个字。

眼里微微泛红。

刹那之间的杀意闪现，却又迅速收敛。

灵九朱的身周淡蓝色的光壁一寸寸碎裂开来，露出金色的细丝。

那些细丝开始向着四周扩散，在某一瞬间消失不见。

同时灵九朱的身形也在对方剑芒降临的瞬间散去，再度显现的时候已经是立身远处的一片虚空中。

在他的手腕上，还缠绕着金色的细丝。

“哎呀，居然躲开了……不愧是师尊，当真是好手段。”

一剑未曾命中，灵邱侍也没有急着使出第二剑。

反倒是泰然地立身虚空中，朝着灵九朱的方向拱手一拜。

“弟子知道师尊有一门叫做先天五德之术的神通，威力煞是惊人……这也是那门神通的玄妙？”

“灵邱侍……你什么时候和域外天魔扯上关系的？”

灵九朱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一句。

这灵邱侍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赫然正是属于域外天魔。

此念一动，又是皱眉……迟疑了片刻后冷声道。

“还是说……你已经不是灵邱侍？”

“师尊可太见外了，弟子一直都是弟子……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一直都是弟子呢。”

“……为什么？”

愤怒？

遗憾？

困惑？

灵九朱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何种情绪。

或许那些情绪都不曾存在过，留下来的只有平静。

平静得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填满。

不愿承认，不敢承认。

但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如今正站在自己对立面的，确实是自己那位徒弟。

“为什么？呵呵……啊哈哈……师尊您居然问我为什么，师尊您……居然还会问我为什么吗？”

那只空闲的手忽地捂着半张脸，灵邱侍不住地狂笑。

身周气息也变得燥郁起来。

那属于域外天魔的气息，越发强盛。

灵九朱不敢靠近。

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有什么后手，既然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就定然会有所倚仗——灵九朱也确实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了危险。

但是先前可以一直隐藏身形不被他发现，就已经出乎意料了。

更何况——

灵九朱作为灵族，最擅长的岁月之道，竟是无法对面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有半点影响。

在方才出现变故的哪一瞬间开始，他就已经暗地里使用了各种手段，试图悄悄地控制住局面。

“我只是想让百草堂做得更好而已……只是想成为师尊想成为的那个人而已……这个答案还不够吗？”

“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说的那些到底和你现在做的有什么关系。”

灵九朱耸了耸肩，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的面色有些泛白。

虽说是暂时与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但方才的那一手实在是突兀，让他有些接不上力气，需要一些时间调息。

原本给赤霞准备的一些后手用不上了，一些考量和计划也要做出更改。

如今的他，确实是已经将所有的念头都压了下去，处于一种完全冷静的状态。

就算是发生了那么多突发状况，也会第一时间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

“百草堂这些年来确实是越来越好了，就算你没有接触域外天魔……你还是我唯一一个看好的弟子，我灵九朱可是将所有要教给你的东西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灵九朱的话语非常冷静，就算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他的言语还是和平常那般——起码说出来的那些话是如此。

但这些话落在灵邱侍的耳中，却是让对方更加狂躁了一些。

“当然不满啊，因为师尊你——根本就没有让百草堂变得更好啊，为什么要将精力花费在那些琐碎的事情上？为什么还要将资源放在一看就知道根本不可能有回报的事情上？为什么——不只是青山一族，还有很多很多……师尊一直都是这样，根本就不管百草堂实际上的收益——这样是不对的！”

“这根本！就不是弟子想要的百草堂！”

“还有师尊……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三长老的位置那么轻易地就交了出去？”

“你不是说灵天偃根本就不配坐上那个位置吗？”

“你不是说过——不会如他所愿吗？”

“但是师尊，我的师尊啊……你看看你今天都干了什么？”

“弟子做这些，可都是为了师尊好呢，只要师尊不在了……百草堂就会按照我的想法重建，就会成为真正的百草堂……师尊您应该也心里清楚才对，按照您的想法，这百草堂是万万不可能迅速在三界壮大起来的，这都是因为师尊太单纯了，师尊你根本就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啊！”

言尽于此。

灵邱侍歪着头，剑刃直指灵九朱。

“师尊也不用尝试什么岁月之术了，那位大人教我的外道——可比这岁月之术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师尊的仙术对弟子而言根本就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哼。”

灵九朱眉头微蹙。

负在身后的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却是又冷笑了一声。

“我道是什么理由，只是想不到……居然是这么无趣的缘故，灵天偃是傻子，你灵邱侍也不够聪明啊。”

“师尊休要逞口舌之利，弟子……”

“就算你当真可以在这里杀了我，莫非你觉得仙界不会有道友觉查出来你身上域外天魔的味道？”

“那又如何？一切都在那位大人的计划里。”

语罢。

却是忽的动了起来。

手中长剑在虚空中划出三道暗色的罡风，随着指尖一点，朝着灵九朱激射。

灵九朱激退之下，三道淡蓝色的火焰从掌中飞出，在触碰到面前罡风的瞬间，却发现三道罡风仿佛有了灵性一般，绕过了他的火焰。

直奔灵九朱而来。

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

遥遥的，只听见灵邱侍轻佻的声音响起。

“师尊不会只有这点本事吧？那个什么先天五德之术……不知道弟子能否有幸再见识一次？”

“对付你，可还用不到什么先天五德之术！”

灵九朱冷眼看着灵邱侍的方向。

这三道罡风其实很好解决。

但他的心里那种危机感却是挥之不去。

甚至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应。

让他有一种“就算挡下了这次的攻击，接下来也不会好过”的意识。

远处张狂的笑声依旧。

听得有些让人生厌。

一道道碧蓝色火焰从掌心飞出，与灰色罡风交错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对方发出来的罡风正变得越来越猛烈。

同时他也在一点点地逼近对方。

岁月之术并不起作用。

那他暂时也只能用自己的本命之火作为抵抗的手段。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都发现了各自立场的变换。

灵九朱已经一点点靠近了灵邱侍，并且脸上的苍白之色也早已消失，甚至是显得游刃有余。

再看灵邱侍却是额头上开始冒出一丝丝冷汗。

眼里癫狂之色越发浓郁，嘴唇颤抖着，发出不知意义的低吼。

终于在某一刻，他面对着灵九朱高喝一声。

“灵九朱，你是在戏弄我吗！”

“虽然早就知道你不怎么聪明，不过乖徒儿……你怎的现在才发现？”

“呃啊——！”

灵邱侍终于是没有沉住气，朝着灵九朱的方向扑来。

而灵九朱却一直在心里计算着。

不是这一刻，也不是那一刻。

对方到底有什么底牌？

直到现在为止，灵邱侍的力量都在灵九朱的承受能力之内，既然如此——他的底牌又在何处？

莫非只是自己疑神疑鬼不成？

莫非灵邱侍的本事——真的只是如他现在所看见的那般——仅此而已？

一剑斩落。

转瞬便又出现一片湛蓝的火海。

火焰过处将所有的实体都冰结。

直至其散去。

露出了里面的两个人影。

灵九朱仍旧是负手而立。

火焰化作一只手掌，紧紧地缚住灵邱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