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有些荒谬。

灵九朱至今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答应下这件事情。

但既然此事已经发生，再想推脱经是不可能。

“要我说呢，就是灵大掌柜爱财如命，为了这么点钱连身家性命都顾不上了！”身侧的红裙女子还在一字一句地讥讽着，丝毫没有顾忌他如今的心情，“灵大掌柜可是想好了，若是这回当真是身死，我也得跟着你一块消失！”

“这我自然都懂的。”

灵九朱苦笑。

他是没想到那位大禹天朝的宰辅居然会如此有心计。

亲身来留仙镇见他不说，开出的条件也让他无法拒绝。

那可是大禹天朝国库中一年的财富。

若是要靠寻常手段赚得，天知道什么时候能赚到。

而且这老人当初对灵九朱也并没有提出什么太过分的条件——虽然灵九朱再三强调了百草堂是医馆，但有些东西是单单作为医馆所得不到的。

“不过既然都已经答应下来了，我还能亲手把这招牌给砸了不成？”

“一天寻一个女子给他做妾，这种事情也亏你好意思答应下来。”

赤霞闻言却是冷笑。

在听说了灵九朱将此事承下来的时候，就觉得此事有些可笑。

那位如今已经活了百年有余的宰辅居然会想到要纳妾？

虽说他如今还健在，但身体肯定是大不如前，甚至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里。

这种人就算是第二天得知死了，那也是不稀奇的。

但他居然还想着纳妾这种事情？

一天送去一个少女给他，这对百草堂来说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灵九朱也自然不会对此事有任何抵触。

他是妖仙。

终归是对天下的生灵有所偏颇。

“那时候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我可是已经几万年没做成一单大生意了，若是这一次成了……可以窝在洞天里起码三千年！”灵九朱小声辩解，在答应下来的一瞬间，他其实就已经想到其中有诈。

但还是壮着胆子，应承了下来。

“我早该想到的……要纳妾的不是那老头……而是姬天命！”

“姬天命一个人忙得过来吗，他不是一代明君吗？”

“……你不懂。”

灵九朱暗叹一声。

他是知道姬天命到底在干些什么的。

每日纳妾并非是真的对女子有什么欲求。

而是因为纳妾这一举动之后牵扯出来的因果。

每天就多增一段与生灵的因果。

每天就距离恢复全盛时期更进一步。

这其中并非夹杂着任何特殊的情感，完全都是某种恢复力量方法的一部分。

“不过既然已经入局，如今也只能看看有什么破局的方法……至于姬天命那边，我想只要不涉足太深，总有办法过去的。”灵九朱对于未来还是充满了希望，他知道姬天命要做的乃是逆天之举，而他已然是与姬天命扯上了关系。

为今之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被天道反噬的后果他是明白的。

正说着。

却是房子里的某处忽然传来一阵银铃的声响。

木门被推开，走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一身棕色的布衫，斑驳的头发束在脑后，岁月在脸上早已刻下了纹理，却无法更进一步让他就这么破碎。

那张脸上带着的笑容让人有那么一瞬会觉得他会就这样碎掉。

“百草居士，又见面了。”

“明明昨天就见过，怎的好像是隔了几年一般生分。”

灵九朱冷眼看着对方。

脸上却是带着笑。

面前这个有些矮小的老人，正是大禹天朝的宰辅。

就算是现在来看，他还是觉得这位宰辅已经命不久矣——这与他五十年前想的一样。

天知道这老宰辅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就像是这冥冥之中的天道故意忘记了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老人的脸上满是笑容。

那双眼中却是带着狡黠。

“百草居士可是说好了的，答应了的事情……”

“自然是不会反悔的，我灵九朱答应了要给你做的事情，便不会反悔！”

灵九朱重点强调了宰辅的称谓。

这却是让老人微微摇头，垂袖便道。

“百草居士，那事不宜迟……请吧。”

灵九朱冷哼一声，心念一动。

便见一道金光闪过，在灵九朱的身侧化作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形。

分神化念。

灵九朱的本体从未离开过百草堂。

对他而言，这样做是最安全的。

“果真是仙人手段！”

这一回灵九朱没有言语。

化身随着宰辅便先一步出了门。

……

拿着白玉，灵九朱有些迟疑地看着面前的白袍道人。

若是如他所言，只要拿着它，那之后的事情自然是可以无虞。

“当真可行？”他声音有些颤抖。

明明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避开天道反噬的方法。

但这方法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竟是有些不真实。

因为得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

“那可是天道反噬，纵然我是知道太上道友如何神通了得，但太上道友并非是天道，这……”

“九朱道友若是不信，大可先尝试一番。”

白袍道人正是那太上。

太上初临仙界，便靠着一己之力创建了太上宫。

更是成为堪比仙帝的存在。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但又有些理所应当。

因为他是太上。

这足以解释任何不可能的事情了。

太上带着灵九朱来到一处凡间荒漠。

此处寸草不生，毫无生机。

便见他指着某一处还未风化的小山丘，随即说道。

“还请九朱道友施法，将那山丘给移平了。”

灵九朱默然。

皱了皱眉。

移平山丘，这可以看做是改换天地的禁忌。

作为仙，最忌讳的便是改换天地，与天地结下因果，势必会造成反噬。

一个不慎便是永远地囚禁在这里。

但他见到太上如此气定神闲。

心里又想着，自己与其余的仙不同。

灵九朱是巴不得与天地结下因果的，只要不是那种恶业。

因果就意味着生意。

便见他挥手。

一道淡蓝色的流光落下山丘。

霎时整片荒漠都被蓝色的火焰笼罩，难以置信的寒意肆虐之中，那片山丘竟是在冰结中一寸寸碎裂。

最终化作了齑粉。

而随着这一切作罢。

灵九朱觉得掌心有一阵火热。

再看被攥在自己手里的白玉，此刻竟是有了黑色的裂痕，狰狞地蠕动着。

“天道反噬是防不了的，只要你还在这片天地，就必然会寻到你。”

太上的声音有些淡漠。

又取出一枚白玉，递给灵九朱。

“所以倒不如不躲不避，这终归只是天道的力量，待其力量耗尽，自然也就不会纠缠于你。”

“……原来如此，多谢太上道友了。”

灵九朱心里已经了然。

此法只是代为受过。

真正躲避所谓天道反噬，那是断然不存在的。

“互惠互利而已。”太上只是淡笑，“到时候要用得着九朱道友的地方，还请九朱道友莫要拒绝便好。”

“一定。”

灵九朱颔首。

……

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既然答应了对方。

就要做到最后。

今天的少女已经送到了宰辅的家里。

至于那少女最终去了何处。

已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

是契约终止的日子。

也是一切暂时告一段落的日子。

今天的上京城有些乏味。

无趣得都不想再呆在此处哪怕一分一毫。

千里的白绫挂在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痛。

“呵……可算是要死了。”

“还以为你这老头会一直活下去呢，原来……天道根本就不曾忘记你。”

不知不觉。

已经站在了高大的门扉前。

门前三排凡人跪着叩拜，隐约听见哭声。

“唉……”

迟疑了半饷。

最终还是一步迈出。

身形消失在前方的虚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