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曲陀靡说罢,便领着于阗使团的所有人向着于阗的方向匐匍在地祈祷上了。
这个时代,现代所知名的宗教类型尚未传入,还有的尚未产生。于阗人与西域各国都信仰他们自己的神灵,他们这些举动应该是他们本国特有的祈祷方式。这一下子把我们丢在一边,未尽任何礼数,实在是让人尴尬又气愤。毕竟我们来自东方大国,送来的公主也是要许嫁他们国王的。
此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公主在哪里,我得去看看她!”我焦急地掉转马头,打算去找她的车仗。一回身,她穿着那赤焰般的汉锦十分明丽地出现我眼前,她和她骑的马儿都一动不动,那鲜红的汉锦把她的脸映得摄人魂魄般的美。很显然,她已经听到这个消息,可是在她平静的脸上,实在看不出她对此事的任何想法。
“公主,我想,我们可以回去了!”我有些激动地公主说。
“是嘛!?‘未经召许永不得回’,你还没有完成使命呢!”她平静地对我说道,似乎她根本就不想回去,并且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她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对我来说,回归大汉可能没那么重要,我还没有找到返回器,回到现代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回归”。而此时,看她的样子,“回大汉”这件事对她也没什么重要的意义。
“对,臣的使命就是护送公主,公主到哪里,臣必定相随。公主放心,臣一定保护公主平安返回大汉!”
她笑了,“谢谢你!那我要是不想回去呢?”
……
我一时无语。
我心想,你难道真是跟你娘一样,都是叛逆女性嘛!你娘在现代觉得没劲,不安分,便跑到古代,你在宫里待着没劲,所以也要跑出来,千里迢迢上西域。
我望了望于阗城邦的方向,只见那里的天空灰蒙蒙的。而那个时代哪有雾霾天气呢?!而这朦胧也不像是烟火所致,更似有马匹、人员在城外迅速移动而带起大量的尘土升到空中而产生的。
而于阗的使团还跪在那儿里闭着眼睛祈祷,对这一切丝毫未觉。
“大人!”这时,小卫骑马过奔来,并将马头靠得我的马很近,低声道:“大人,我已派人看过,于阗方向有很多白色衣着的人在城外聚集,还扎了很多帐篷,所配马匹都是小种山河马……似乎马比人还多,这根本不像是来吊丧的!”
“匈奴人!”我心想,汉民族国君死后,天下缟素,而于阗并未彻底融入大汉文明,肯定不是同样风俗,没有必要穿白衣。这些白衣倒像是匈奴人常穿的没有染色的衣服(前文中有介绍,匈奴人因染料匮乏,纺织染色技术落后,多穿白衣或是浅色衣服),‘马比人多’是匈奴人长途奔徙的习惯,一人带多匹马赶路,奔跑途中换马,以减省每匹马的体力消耗。
“情况复杂了……”我道。
小卫点点头道:“大人,我们如何打算?”
我让他把小霍也找来,又找来几个贴身可信的小郎官。
我对他们说:“这样,从郎官中选五个人跟着我,剩下的分为两部分,小卫你带着一部分,保护公主回归大汉,并向天子汇报这里的情况。小霍你带着另一部分,去找后面的大部队,找到了就跟所有人回去!找不到就领着兄弟们回去!”
“回哪儿?”
“大汉!”
“那大人要是被困在这儿走不了,我们得来救你呀!”
“小困难,我想办法自己脱身,不用救,遇大困难,谁也救不了。这里离大汉太遥远,大汉本无结交之意,派兵马过来得不尝失,估计不会为此大动干戈。所以你们也无需来救我,保存好自己,回去便是。”1
“那大人你呢?”
“我是汉使,自是不能走的。放心,以我的身份,没人会把我们怎么样!”
“不,要回去,大家一起回去!我们那么多人,再加上援军,一个于阗不足为惧。”
“于阗一个城邦国家,可战斗人口少,我们加上援军有三千以上,本是可进可退,不需畏惧他们。但是,现在的于阗肯定是出了事情。如果有匈奴人或是乌孙人掺和进来,兵马一定不少。目前,我们的人里面除了郎官和公主卫队的有些战斗力,其他人都是工作人员,没法打仗,援军因大沙暴跟我们相隔甚远。这样一来,我们跟他们的实力对比就太悬殊了,跟他们玩,肯定死路一条。并且他们也知道我们人不少,定会想办法把我们分开对付,那就坏了。我把你们带出来,也要你们都好好地回去。活下来,一切才有希望!”
“匈奴王子都跟我们关系不错,他们不会对我们怎样吧?我们有必要这样紧张吗?”小卫道。
“不,匈奴人分很多派系。从跟王子相处过程中得到的信息,目前,这位小伊王子并不是他们的主流政治势力。主流派的是跟大汉为敌的,我怀疑此番于阗的变数就是他们想联合起来对付大汉。也可能他们并不是匈奴人,是乌孙人。乌孙是现在西域最强大的民族,未和大汉建交,也不知其动向,他们若同于阗、匈奴联合在一起,西域的情况就更可怕,大汉就危机了!”
“那大人留在这里岂不更让人牵挂!”小卫、小霍都不肯走了。
“不,对于这个局势来说,我们、甚至包括公主都算不了什么!大汉不会为我们发动战争,以前、以后不知会有多少公主过往,更不知有多少汉使相随,就如沧海一粟。我们在,便是和亲意义所在,我们不在,大汉也将繁荣强大,只要我们不曾辱没大汉的气节,便足矣!但是,对于我们自己,每个人都要求生,任何人都不能随波逐流,白白送死,我在这儿里应付他们,拖住时间,你们便可撤走了。”
“大人……”
“别大人大人的啦,还是叫我张骞,大家是兄弟,根本没有什么大人。你们自去,相信我,我绝不是一般人,定会有办法的脱身的。得抓紧时间……那些人要是发现我们在行动就晚了!你们每人备一些商人服装,回去的路上随机换上!小霍,快把公主叫来,再叫上十二个身形跟公主接近、比较贴身侍女!”
小霍把公主和侍女们都找来了。
我先在那十二个侍女中挑出五个,让她们换上郎官的衣服女扮男装混在小霍那一队里。接着,我对小霍说:“其他的情况,你们随机应便吧,我相信你,一定能领他们找到大部队,再回到大汉。”小霍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领着这一队悄悄走了。
再挑出六个,叫其中一个去换上公主的汉锦衣服。
她换好、拾掇好后站在我面前。
“你叫什么?”我问道。
“小女子叫bitty”
“呃……也是皇后给你启的?”
“嗯,她说她家乡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名字。”
“好吧,bitty姑娘,你好好照顾自己,你们五个人里面,你是小队长,她们几个必须听你的,走到哪儿都不要承认你们中间有公主。”
“可是我们中间确实没有公主啊!”
“现在是没有,以后……以后也没有!”
我让这五个侍女跟小卫那一队。
一旁的公主看到这我这些安排后,神情不悦,问道:“张骞,你要做什么?”
我道:“国王死了,公主不用嫁了,臣在想办法把公主送回去!”
“我说过了,我不想回去!”
“那公主如何打算?”
“嫁给新国王……”
“!!万万不可!你脑子没病吧!”
接着,我很认真地对她说:“公主的婚嫁诸事应由大汉天子决定。国王已逝,原约许便不再有效,于阗现在的情况绝非公主想象,公主已不便主张。依臣的判断,前途定是凶险,臣万万不会让公主以身犯险。臣这就令小卫等人护送公主回去。公主莫要任性,臣虽不是公主可托身心之人,但一路上同公主都以诚相待,有何难处,公主尽可跟臣言明,臣定尽心为公主筹划……”
她不再讲话,凭我怎么问她,她再也不回答了。
看着她那悠悠的神色,加上一路上的了解,我知她绝不是贪玩的任性少女,很理智,也有大义,可是她为什么不想回去呢。
我从怀中取出伊稚斜要我转交的那一小袋东西,递给她,道:“这是伊稚斜送给公主的护身符,如途中遇到匈奴人,出示此物,定会保公主平安无恙。
收了这小袋这么久,我从来没有打开过它,这是小伊同学给公主的一颗心,还是不要轻触碰为好。
公主轻轻打开小袋,取出一个铸铁的小圆牌,圆牌上铸有一个狼头的标志,工艺非常精美,硬度也很高,估计是被很多人戴过,它被磨得亮亮的,一点锈斑都没有。让我奇怪的是,那个时代的冶铁技术水平落后,一个国家或是民族,如能掌握先进的铸铁技术,那就能造出先进的兵器,军事上就会强大。匈奴能有铸成这样的冶铁工艺,为什么还不能打造更好的箭支呢?伊稚斜反到要问人去借,还口口生生说自己的武器落后,是想“以拙示人”?掩人耳目?小牌后面还挂着一个箭头,正是大汉的铜头黑羽箭的箭头,是公主那日送他的那种。箭头也亮亮的,还刻着一个英文单词,不用我说,您已知道了吧,是小伊那位穿越的“快递父师”教给他的“love”。
她还是没有讲话,收好这礼物后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像她第一次在郎官驿的操场等我,求我陪她去西域时的样子,既陌生,又熟悉,永远看不透。接下来,我让她换上郎官的服装站在小卫的队伍里。
现在,只剩下一位侍女。我命她换上公主刚才的衣服,头发首饰也都依公主的样子打扮好。
这位假公主打扮好后站在我面前,即便是没有那种不可取代的美貌,她也是清丽佳人,同样带有一种皇家的高贵,放在众多的女子中间依然出挑。没见过真公主的人,绝不会质疑她的身份。这姑娘嫣然一笑,道:“张骞,你不认得我了?一路上你都没理过我啊!”
第二节
??这又是谁?什么情况?怎么又有女子说认识我!
“我知道,张骞你脑子坏了!不记得我了,我是rachelle啊,我原是皇后的侍女。后来,皇后让我去照顾公主,这回又让我陪公主来西域。”
我想起来了,正是那次晚上我偷偷地潜入椒房殿,正是她给我开的门。
“那好,既是熟人,张骞有劳rachelle姑娘……姑娘定知此事要害,此番身处险境,姑娘大义……”
她笑了:“停,休要提大义,我好好扮公主就是了,这都是我们的宿命,进宫为奴,随嫁远行,哪有什么可挑选的,到哪儿能有自己的筹划打算呢!想办法活着就是了,就是去死,也不要死得太难看吧!还好了,你挑我扮公主,我可要好好当几天公主呢!”
这番话可以看作是视死如归的“轻松版”吧!
我嘱咐公主的侍卫像对公主一样保护她,今后所有人都认她是公主,把她送回后面的车仗中。
于阗人还趴在那儿祈祷。我想,“你们就祷吧,时间越长越好!”。
接着,我给大汉天子写了一封情况汇报,把这里的情况说得很清楚,强烈表示“既然国王死了,公主就别嫁了,召我们回去吧!”,是用英文写的,文言文和汉小篆我只会读,不会写,我也没敢用现代汉语写,路上难免有人“截获”。如果于阗的这些事情是中行说筹划的,他肯定会派人来截情报,若用现代汉语写了,就等于说给他听呢,以他那点儿英文水平,这封信估计是读不懂了。拿回大汉,那位穿越来的lucy皇后肯定能看懂。
我将刚刚写好的“情况汇报”交给小卫。他仔细收好,也含着眼泪领着包括公主在内的一行人走了。
公主在马背上回望我一眼,我真后悔为什么要跟她对视,那一眼真的很可怕,没有爱,没有恨,也不没有不舍与留恋,她的眼睛在说什么,我读不懂,只是觉得可怕,我马上低下头,不再看她。她和郎官们一起悄悄地消失在沙漠中。
所有郎官离开时,都留下了一套郎官的制服。我让公官府的一部分工作人员还有一部分仆从迅速换上郎官留下的衣服。一路上过来,平日里休闲,我让所有的随嫁人员都学习格斗功夫,军事训练的各项技能也有传授,包括公主的侍女都有培训过,这样做实在是为了以防万一。一路过来的人们,几乎已把前途托付给我,虽然不是我派他们来的,他们已经像我在大汉的亲人,我要尽量避免他们受到伤害,最大限度地求得生存。
半日后,于阗人的祈祷终于结束了,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这里的变化,毕竟见少了两百多人,我怕他们接下来起疑,就对他们说,因国王故去,我派了些人回大汉报告去了。他们没有再问,连我周围的“郎官”变了模样也没有发现。可能在我们看来,他高鼻深目的外高加索人长得都很像,而在他们看来,我们东亚人种也都一个样儿,识别度的降低,疑心也就降低。
我知道就算有于阗国内有人勾结匈奴人。这几位使臣的也决不会跟他们一伙,他们不会支持国内“亲匈”势力。这几位使者为人比较迂腐,根本没外交使臣应具备的灵辨,又是文官,也没有行军的经验,对周围情况的变化缺少敏感度,若未来发生什么危险,他们自己都周旋困难,我们指望他们保护是绝对不可能的。
曲陀靡见我们的队伍不打算再行动的样子,深感奇怪,便问我因由。
我对曲老大道:“在下等为贵国国主的故去深表遗憾,愿请大人向贵国民众转达我方的深切悼念之情,我大汉天子也必将遣使臣向贵国表示慰问。在下此番使命已终结,便不再讨扰,在下自会护送公主归汉。在下代表大汉使团对诸位一路照顾深表感谢!所有礼物均有劳大人转交新任国主。”
曲陀靡很吃惊地看着我道:“大人这是要带公主归汉吗?”
我道:“正是。”我心想,男人都死了,你们想怎样?公主嫁谁呀,当然要回去了。
“大人且慢,我于阗实行收继婚制度2,国主去世,公主可再嫁与新君,诸位不必请归!先世国主年世已高,新君正值少年,与公主年纪相仿,更相匹配,定情投意和,我等更当促此良缘。”
我心想,真不要脸,年事已高,还要请嫁妙龄公主,这还没完了呢。你真把我当现代人来胡弄啊,现代人也有文化的好哇!
“大人此言差矣,公主是大汉的公主,与贵国国主并未礼成,不需遵守贵国礼法,贵国收继婚制度对公主并不生效。若贵国仍有请婚意图,那么请再向我大汉天子上书,天子再在授旨意,若是应允,自会再许嫁其他公主,再派使臣来贵国。”
“张大人,收继婚制度自当受用于国主的任何妻子,当然包括公主。在长安,我方与大汉已交付过公主,至此我方已将公主迎回了,我等已视公主为国母,大汉岂有毁婚的道理。”
“曲大人,首先,我大汉根本不承认收继婚制度。其次,公主不是货物,礼婚应自见到许嫁国主,举行成婚大典后,方为礼成,长安近郊之礼,只是迎嫁之礼,而非婚礼,婚礼未成,当然谈不上毁婚!即便是已举行大礼,国主故去,公主是大汉天子许嫁的,是否再嫁新君,也得请示我大汉天子。天子若许,当与新君再行婚礼,否则莫谈收继婚之事。”
曲陀靡无言以对。他见我身后假冒的郎官们都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剑拔弩张的,也不敢再有动作了。
接下来,我对他讲,叫他们自己回去吧,把我们大汉态度转达回去,我们马上就转头回归。
我心想得赶紧逃呀,绝对是凶多吉少。
可是,我们前队变后队的动作都没有做完。于阗城邦方向就烟尘滚滚地向我们逼来,随烟尘飞奔而来的大队人马像洪水一样倾泄到跟前,迅速将我们围住。
第三节
见到来了这么多人,连于阗使团本身都有些慌张。
曲陀靡低声自语道:“怎么有匈奴人?!”
来人中一个领头的双手合在胸前向曲家兄弟施礼,用于阗语道:“恭迎特使回国!”
又同样向我施礼:“恭迎大汉使团!”
看他这副德行,哪像是来欢迎的,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的。
曲老大道:“希澜尼,你个奴才不是陪靡尼邪王子去匈奴做质子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哪里轮到你给我行礼了?”
这个有着有趣名字的希澜尼道:“曲大人得给在下些面子吧!别一见面就奴才奴才的。王子嘛,国王不在了,王子就得回来做国王了呗,奴才嘛,伺候好主子就不是奴才了呗!”
“呸,我看你永远都是奴才!”曲老二骂了一句。
“大人不要骂啊,在下现在可是国王的卫队长,又是于阗第一武官,以在下的身份来迎接各位,国王陛下可是很给各位面子的啦!”
“靡尼邪一个侍女生的王子哪有资格做国王?我主那么多出身高贵的王子,怎会选他做继承人!”曲老三道。
“大人有偏见嘛,王子们都是国王的儿子,出身全都高贵,没有差别,靡尼邪王子为国做质,出生入死,有功于国,当然可做国王。再说,高贵的王子们在国内养尊处优太久,身体不强壮,都不幸跟前国王染上同样的病,嗨,一起升天了呀!”
“罪孽!”曲老大气愤异常。其实我倒觉得这个卫队长说的话可比曲老大有水平,国王的儿子高不高贵,要看以后当没当上国王,当了国王,不高贵的也能变得高贵,没当上国王,高贵的也不再高贵,是这个道理。
“大人说话要谨慎啊!”希澜尼道。
“哪里来的匈奴人?”曲老大道。
“兄弟部队嘛,是匈奴大单于派来保护新国王顺利登基的。大单于是担心咱们国内有很多以老卖老的家伙欺负新君年少,想打什么坏主意。为了于阗的稳定,为了于匈的友好与联盟,派来军队帮助我们的!”
“贱人!你们跟匈奴人都成兄弟了?!这是要把于阗卖给匈奴人啊,蠢才,狗奴才……”
“曲陀靡,你别在这里发疯了,国王陛下可是对你们不薄的,让我来接你曲家兄弟,换作是我,早就把你们全家都打入天牢了……看你们还敢对陛下说三道四!”
曲家兄弟气愤不语了。
接着,这家伙对我们汉使团拱手道:“国王陛下有请公主及使团进城!诸位请!”
我用于阗语道:“大人且慢,此番国主故去,两国结缘有变,公主未得大汉天子旨意,不便再进入贵国,如需向贵国吊唁,在下愿前往,并同时向新君相贺,其他事宜,需待请示我大汉皇帝后再议。”
希澜尼道:“在下奉陛下之命有请公主,我国新君愿结识大汉公主,并邀公主在我国同住,饱揽我国风土,游玩相叙,倾心与共。此为我主心意,定会照顾周全,愿大人与公主莫要推辞。
看人家说的,就是要请公主过去玩玩,度个假啥的,这总不好推脱吧!但我知道去了绝对没什么好事。讲到这儿,想必您也看明白了,现在于阗是发生政变了,政变夺权一方是靠匈奴人支持的。估计他们是想拿大汉公主做人质,要挟大汉给什么期许。
我道:“因情事已变,公主是否入境,此乃国事,应请示我大汉皇帝,在下不能做主。”
“大人不能做主,在下做主吧!来人,有请大汉公主及使团进城!”希澜尼一抬手,呼拉一下子,后面的人全上来了。
人家根本不谈了,见这状况,我们不走不行了,人家人比我们多多了,还有不少匈奴人,这哪是欢迎,这是挟持啊!我们还是进城吧,这样可以给已经撤走的真公主留下更多跑路的时间。
我和我的五个小郎官,还有公主的车仗随从一同向于阗都城走去。剩下的假冒“郎官”跟几百匠人、医生不能进城,被他们强行留在城外“休整”。所谓休整就是被人看起来,他们的安危实在叫我担心。
……
我们行至城脚下看到一张告示,是用汉文汉小篆书写的。有趣的是,对于这个告示,过往百姓几乎一眼都不瞧,贴了等于白贴。这文字倒像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其实,这种现像也不难理解,同大多数西域国家一样,当时的于阗并没有自己的文字,官方文字只能用汉文,而除部分贵族可受教育接触汉文之外,老百姓可能连文字是何物都没有概念。
经一路的学习,我已经全完能读懂汉小篆。这告示上大概是说:国王因病去世了,靡尼邪王子继承了王位,希望广大民众能继续向新国王效忠,都听新国王的话。
看来,这位靡尼邪国王马上就要和大家见面了。
我转头问曲老大:“大人讲过,已故国王年世已高,在下敢问先王享年几何?”
曲陀靡道:“我国没有自己的历法,一直依汉历纪年,若依汉历,先王享年应是三十五岁高龄。”
“!呃,高龄?!……”我们知道,古人生活条件差,寿命短,三十就可称初老,三十五岁可能在他们看来也不小了,但我一时间还真无法把“三十五岁”和“高龄”联想到一块儿去。一个国王三十五岁就挂了,都能算上高龄,真是挺上火的啊!不管他高不高龄,他很可能是非正常死亡。
“那敢问新国王贵庚?”
“大概有十五岁吧!”
又一个未成年人,我这一路遇见的有点能耐的全是未成年人。
……
国王的宫殿到了。
还好,他们国家还有宫殿呢!看上去建筑质量还不错,有几十级台阶,用白色汉白玉砌成,整个宫殿的形状像一个圆顶的帐篷,非常具有西域的特色,致于精致程度和设计感跟大汉的皇宫就不要比了吧。
我把公主的车仗等都按排在大殿外的广场,亲自把rachelle从马车上扶下来,她表情平和,默然地用眼角扫视了一下四周,高贵而轻轻地向我点了下头,牵着我的手走下马车。两位侍女过了接下了我的手,继续搀扶着她,一同走向大殿。看她这派头气度,根本不需质疑真假。
宫殿里走出一位“工作人员”,用生硬的汉语宣道:“我尊敬的于阗国王靡尼邪陛下,有请大汉公主及使臣……”
曲陀靡三兄弟也迎过来施礼,陪我们一同上殿,前面还有一位卫官带路。看这套于阗的迎接礼节,也算是礼数周全,尽显友好,难道之前的种种担忧都是不必要的?而看着两旁边混在于阗人中的匈奴人,叫我又不得不疑虑重重。此番西行,比较近地接触了这两个民族的人。他们虽然都属外高加索人种,但在长相和气质上明显不同,匈奴人脸部轮廓棱角更分明,气质更张扬凶悍,并且他们经常骑马,腿部不发达,除了那位大帅哥伊稚斜外,一般匈奴人的腿都较短,还有些罗圈儿,他们跟温和端正的于阗人放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区别开,我只要轻轻瞥下眼角就能发现台阶两侧尽是长相凶悍的匈奴人。原本在路上于阗使臣给我的印象是——于阗人很排斥匈奴人。而现在的于阗不是我想象中的的于阗,也不是这些使臣记忆中的于阗了。
我带着rachelle一步步走向大殿。
大殿尽头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这身影对那个宽大的宝座来说实在对比度过大。这就是新国王吗?最显眼的就是这位国王的头饰,远望过去,分明是米老鼠的两只耳朵。
我低声对旁边的曲陀靡道:“这是你们的新国王?什么邪的?”
“靡尼邪,他几年前被送到匈奴做人质,老朽也多年未见他了!”他又补了一句:“是王妃待女所生,非于阗贵族所出……”
“我看他像迪士尼出品的……”
“呃?!什么尼?……”
接着,我向前躬身施礼道:“大汉使臣张骞,见过国王陛下……”
……
“哈哈哈,哈哈哈……”宝座上传来一阵无邪的笑声,清脆而肆无忌惮。
听到这样的声音,从殿外进来的所有人此刻都愣住了,这声音似乎让空气都震惊到了,并且这样的空气开始在整个大殿弥漫。
“成何体统!”曲陀靡大叫道。
他的声音都未落地,国王侍卫中一步跨出来一个大块头儿卫兵照着他的老脸一巴掌打过去。打得曲陀靡差点趴在地上。
上面又传来清脆的声音,说的是更加生硬的汉语:“放肆!曲陀靡,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得先接待汉使哥哥,看我等会儿再收拾你!”
“汉使哥哥,抬起头来,可带来什么好玩的礼物啦?”
此时,我的头仿佛已大了好几圈,这是在上演张骞版《西游记》吗!我抬头向宝座上望去……
那是一位于阗少女……
“没有想到吧?我靡尼邪是女子?哼哼哼……我现在告诉你们所有人,我靡尼邪就是女子,是于阗的女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作者注:
①咱们先撇开故事,来谈一下汉初至武帝时期的西域情况。大汉那个时候已经很强大,但是对西域的控制并没有形成,不仅未形成,甚至于西域几乎是一无所知。《汉书·西域传序》:“西域以孝武时始通”,孝武指的是汉武帝,就是说,西域是在汉武帝在位期间才通的,也就是“张骞通西域”后,才逐步与诸国建立外交关系。最早的管理西域的行政机构“西域督护府”是武帝时期拟建,汉宣帝在位期间建立的。而在那之前,大汉对西域是渴望了解却又无法了解的。西域的大部分国家是受匈奴所制或是奴役的。所以,作者认为,那个时候,汉朝从经济从武力上都不能够影响西域各国,西域各国也不都买汉王朝的账。汉朝第一次向西域嫁公主,有记载的就是武帝把那位“公主琵琶忧怨多”的细君公主嫁给乌孙。而大汉与乌孙的外交正是从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回来后开始的。史料记载,细君公主以及之后又嫁给乌孙的解忧公主,在乌孙的待遇也不是很好,还有匈奴嫁去乌孙的公主跟着争宠,欺负人,细君就“忧怨”死了,当然,上一章我也讲了,这忧怨跟个人性格也有关,但总归不是很爽。但是如果大汉朝在西域有面子,西域诸国都给几分颜色的话,公主们也会少受点罪吧。后来,解忧公主嫁过去后,乌孙那儿闹了不少政变,任凭解忧公主卖力周旋,大汉那边也没有什么动作,没派人调停的没有,武力干涉的也没有,连看都没有人去看。我觉得大汉不是不想管,是能力有限,管不了。所以,我个人认为于阗离大汉等中原王朝就更远些。乌孙、匈奴还没顾得很周全呢,于阗那儿要有什么事,大汉更是管不上。只有于阗的美玉一直深受中原的喜爱,与于阗外交的战略意义远没有获得美玉的意义大。我们的故事虽是虚构的,但是我是很想体现我的这种观点的。
②收继婚制度,是一种在我国古代少数民族,尤其是北方游牧民族地区广为传承的婚姻制度。具体形式是,在一个以唯一男性为尊长的家庭或家族中,该男性尊长的配偶均视为其财产,在该尊长去世或是尊长地位被取消、终结后,其的所有配偶均由其的继任者继承。比如说,老单于或是老国王死了,他的众多妻子,除继任者的亲生母亲外,全都成为新单于的妻子。要是死的单于是新单于的哥哥,那么,哥哥的所有老婆,也都由接任的小叔子继承。在汉民族的历史中,由于早在先秦时期,儒家、法家、道家、墨家等诸子思想都是不提倡这种婚姻制度的,儒家、道家、法家更认为此法有备人伦纲常,所以在中原王朝法律制度中,常常禁止国民百姓以这种婚姻形式成立家庭。后来,儒家思想成为统治思想,中原王朝更对这种婚姻制度非常排斥,民有违备的,将受到严酷惩罚。汉王朝称这种姻婚制度为“胡俗”,并常以为耻,而在游牧民族看来这是非常正常的生活方式,甚至当成一种生活上的体恤或是一种政治上的庇护。比如说,一位部落的可汗,因为帮另外一位部落的可汗打仗出头,不幸挂了。另外一位部落的可汗反击后,把多个部落都统一了,成了大汗。那么,为了安抚那位早先给自己出头并挂了的可汗家属及其部众,就把人家的各种大小老婆都接收过来,成为自己的老婆。受中原文化熏陶的您可能觉得,这不是欺人家孤儿寡母占便宜吗?不是,人家可不这么认为,人家认为这是政治的体恤。看见没,这都是我的人了,看谁还敢再来欺负。人家被收继过去的大小老婆们也很感动,认为后半生有更强大的依靠了,待遇都不错啊,幸福,幸运!落众认为,看人家大汗,够意思,没忘了我们死去的可汗,看,大家都高兴,从此各部落都和平。清初时,蒙古大汗林丹汗帮清太宗皇太极打仗,挂了,后来皇太极就收编了林丹汗的多位妻子,其中有两位还册封为淑妃、贵妃,抬头很高的啦,皇太极除了皇后,最高级别的妻子就是这两妃了,人家皇太极同学一共就四位妃,这两人就占一半了。阎崇年先生曾讲过,像皇太极这样的大佬肯定不缺美女资源吧,人家咋非得挑两个遗霜呢,那就是有政治意义的,那是安抚蒙古诸部政治手段。人家诸部也认可呀,觉得挺好,看,我们大汗没白死吧,大清够意思,我们大汗的妻儿有靠了。这要换做是儒家的汉政权,完,你皇太极欺人太甚,仕可杀不可辱,偶们跟你拼了。您看,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认识吧。关于这个问题,我更同意葛剑雄先生的观点,游牧民族这的这种婚姻制度的本因跟他们的人口、生活、环境等条件有关。实现人口数最大增长是这种制度的主要意义和目的,古代游牧民族生活条件肯定不如中原,气候寒冷,人口少,人口出生率低,一个妇女的“可生育年龄时段”能有三十年,三十年中,如果配偶一方因故不在了,“收继婚”能更有效地利用剩余的“有效时段”,始生育人口最大化,最大限度地增加人口,没有人口就没有部族啊。比如,那位细君公主,她刚嫁到乌孙时,老公是一老头儿,没有生育。过两年,老头儿没了,接到武帝命令“依胡俗”,她又嫁给老头的儿子,生了一个女儿,如果没嫁呢,人口就少了一个吧。细君的堂妹解忧来了,也是这种情况,连死了两位老公,她依胡俗嫁了三次,一共生了八个娃儿,多吧。后来,元帝时期,和亲的大美女王昭君也是依胡俗嫁了两代单于,一共生了六个,第一任生两,第二任生四个,最大利用吧。而中原的汉民族,自古生活条件就比较好,人口众多,动不动就几十万大军的,对人口的需求没人家那么大,那就要强调种族的纯粹化了,所以不仅不提倡收继婚,连女子再婚都不提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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