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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第15章 互送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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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一听到卫瓘二字,贾南风大呼了一声。本以为会是哪位公子,怎又是个卫家的人,这到底是因何?我就是和那卫家扯不断关系呢!

不肯,就是不肯,我就是不肯。

那鬼哭神嚎的声音又在房间里响彻起来,比起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恼得连母亲也开始皱起了眉,怕是也失了耐心,可终是没有发作。

此时的贾充听闻妻子郭槐的话,也甚是一惊,顾不得地上那仍旧拼命嚎啕的女儿,无奈地问道:

“因卫澜之事,卫家已与我心存芥蒂,如何还能行秦晋之好?”

“就因如此,才要办儿女之事,若是办成了,还何来的芥蒂。既是亲家了,那他卫瓘自然与你同列,不也散了你心头一块乌云。”

郭槐所言倒是不错,不过哪里有说起来的那么容易呢。

贾充沉思中,郭槐见他未语,便含笑对贾南风说:

“卫家出美男是出了名的,你可知那卫恒曾在洛阳城有多少大家闺秀为之动心?想必那卫宣也定是错不了的,况且与你年纪相当,约是大你一些,两家门当户对,在合适不过了。”

“才不是,你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哪里是真的为我着想。”

贾南风哭得是越来越厉,郭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虽是烦心,但又舍不得呵斥,便弯下身来要劝,被一旁的贾充拉了住,对她摇了摇头示意离开。

二人来到院中,贾充踟蹰不前,郭槐回头睨了他一眼。

“卫瓘之子我是见过的,生的果真是眉清目秀。当初卫恒娶亲,你我都知,据说那王千金沉鱼落雁,蕙质兰心,可是南风她……”贾充犹豫道,自己女儿的容貌秉性,自己还是心中有数的。

“南风怎么了?”虽然心知肚明,但郭槐就是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女儿品头论足,即便你是她的父亲。

“虽他是三公之上的大将军,但以开国之功,何人敢与你相论,旁人巴结你都怕没得机会,他卫瓘就如此清高?南风又怎么了?你与那罪臣之女所生的丫头都能嫁于齐王成为正室王妃,我南风就嫁不得一区区卫宣?”

这语气,怎一个酸字了得,更是透出阵阵寒意。

事实上,郭槐并不是贾充的第一任夫人,而贾南风也不是贾充的长女。

贾充的第一位夫人是曹魏时期的中书令李丰之女,李婉。因当年李丰曾欲废司马师而得罪于司马氏,使得一家人包括已嫁的女儿被流放在外,直到司马炎称帝,大赦天下,李婉才回到洛阳。

此时的夫君已再娶了郭槐,那郭槐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她怎容得下前任夫人,即便皇帝应允贾充立两位正室夫人,贾充之母恳求,她也坚决不肯让李婉回到贾家。

不但如此,更是要求贾充连与李婉见面都不可以。这贾充偏偏怕妻怕的厉害,所以到如今,无论长女贾荃,也就是当今的齐王妃如何劝父亲接母亲回家,他都不肯,且果真一面未见。

故此很难想象如此凶悍的夫人会生养出怎样的子女来。

郭槐狠狠地瞪了贾充一眼,贾充立即窘得言语不出一声,每每提到自己原配之事都会惹得她醋意大发,免不了一通发作,所以不做声便是做好的办法了。

不过仔细想来她说的倒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在这朝廷之中为皇帝信赖,何人与他比得了?自己哪一件功绩比不得卫瓘,何故妄自菲薄。再说那女儿,自己与原配李婉之女贾荃也是相貌平平,嫁与齐王司马攸,二人相安无事,过得倒也安稳。没准这事也不是不可行。

贾充遇到郭槐,那就是谷粉撞到了水,转眼就成了浆糊!本是精明的人,一次次因为他那惧内的性子,让郭槐把件件事搅得不堪,可他又偏偏不长记性,屡屡让自己下不来台面,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

卫澜这几日总是郁郁寡欢,也不知她到底在思量着什么,每日里都是颦眉若有所思状。偶尔唤她一声,她也似没听到一般,待你走到跟前,她又骤然一惊。家里人都道她是中了邪,纷纷来陪她聊天解闷,可话里话外的,她又不像是迷了心智,正常得很,于是全家人都茫然不解。

可卫恒心里却有些明亮,他好像猜到了些许,这事可能是和张华张侍郎有关……

为何唤他张侍郎,这便要从两日前说起。

因张华对朝政的独到见解多次为陛下采纳,且陛下也惜他是个人才,便拜他为黄门侍郎,封爵关内侯,众同僚宾客纷纷恭贺。卫瓘曾受张华之礼,而他又一直未归,于是便由卫恒代之登门。

卫恒点好贺礼,正要出门,闻得身后一声呼唤。是卫澜。

“长兄可是要去为张侍郎送贺礼?”卫澜盈盈带笑地问道。

“是,怎么了?”卫恒不解地问。只见妹妹双手捧上一副画卷递到自己面前,笑意更浓了。

“这是……”

“这是我作的字画,送给张侍郎做贺礼的。”卫澜把画向卫恒推了推,一脸淡定地看着长兄,竟没觉出丝毫不妥。

卫恒看着妹妹认真的表情是哭笑不得,她果真知道自己是去做什么吗?哪里有官场往来送贺礼竟送一女儿家的信笔涂鸦的?这岂不让人贻笑大方?你又不是行家巨匠,谁人识得你是谁呢?就算是要送字画,有父亲和自己在,咱卫家也轮不到一个小姑娘啊。

“这……不妥吧。”卫恒无奈地笑了笑。说着便伸手接过画,随即欲展开。刚刚展开裱框的一边,卫澜连忙扣住了长兄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卫恒只好又卷了上,笑着说道:

“就算要送字,送我书的字,不是比你的更合适么?”

“你的字再好,也不及我一幅画!”

这画最后还是被卫恒带走了。卫恒坐在车中握着画卷,仍在回想着妹妹最后的那个表情,稚嫩的脸庞掩不住满眼的笃定和沉着,那气势一瞬间竟让这个做兄长的惊得无言以对。

“这里到底画的是什么呢?”卫恒看着手中的画卷,一时出了神。

贺言已道,贺礼已送,卫恒也该告辞了。可还有一件事没做,卫澜的字画还未送出,他踟蹰间,竟让张华看了出来。

“卫兄是有何话想说吗?”张华朗声问道。

“这……”被妹妹弄得,卫恒竟如女子一般,难为情起来。“我家小妹也有一份贺礼要送与张侍郎。”

“哦?”张华双眸一亮,一副很是期待的表情,丝毫不惊!

卫恒把画拿了出来,张华连谢都未来得及说,想都没想便把它放在了几案上。

随着张华将横卷摊展开来,一幅清奇淡雅的山水映眼而入:雄伟峦峰,高耸入云,几笔淡墨便将缥缈云烟中的峰顶描得是影影绰绰,似芙蓉出水;浩渺江面,山影浮水,烟波荡漾中竟也分不清哪一个是景哪一个是影。

画卷全部展开,左侧一排优雅庄重的隶书即现,书着“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八个大字。

卫恒终于满足了好奇心。

这不过就是一副山水画而已么,小姑娘故弄玄虚!

张华凝神看了许久,淡淡地眉梢眼角流出笑意,这笑一看就是从心底泛出。卫恒观察张华片刻,一颗忐忑的心算是落了地。对卫澜来说这画算得上是很出色的了,不过作为贺礼并非上乘之作。再者升迁之喜送一副山水画,总过于清淡,而且此前山水画不过是作为人物故事画的衬景,所以卫澜这画总显得不相宜。

欣赏过后,张华意犹未尽地将画收卷起来,小心翼翼如获珍宝,这陶然的样子,让卫恒觉得这画似是送对了。

可转念一想,这“对”又貌似不对了!

这画没有半点出奇之处,何故张侍郎会这般爱不释手?是这画中有何玄机么?回想两人的言行,只有熟识的人才会有如此的默契,莫不是她二人早已相识?如此看来,这画难道是有何寓意?

卫恒又想起了卫澜的那句话:“你的字再好,不及我一幅画。”

卫澜送画,不过是因为在贾府二人相谈甚欢,张华一时尽兴感慨比起官场的喧扰,他更是喜欢山水间的宁静致远,论起山水智慧来了。卫澜走了心,便将这一切都化为一副山水画,并附夫子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八个字,赞誉张华有山水的仁智,如山志坚德高沉稳宁静,如水阅世间万物悠然淡泊。并且用了自己最喜欢的隶体书写,寓其“仁、智”修行得以完满。

回到卫府,卫澜得知长兄已将画送出并且张华很是中意她欢喜得不得了,然而最让她惊讶的是,卫恒带回了张华回赠的一副字。

卫澜接过卷幅,展了开,一幅绝伦草书映然纸上,卫澜惊得目瞪口呆。他还道自己书法不好,这草书洒脱健秀,自成一派,可未必比父兄逊到哪里。

这草书规矩气度,极似其人,就知道他情致高远,字迹必然差不了。

卫澜望着字,喃喃地吟读起来:

“君子有逸志,栖迟于一丘。仰荫高林茂,俯临渌水流。恬淡养玄虚,沉精研圣猷。”

果然没有看错他……卫澜提了提嘴角想笑,可一转头却又目光诧异地看着卫恒。

“这是他早就书好的么?”

“不是,他看到你的画后,提笔做的,一刻钟不到,便成了。”卫恒轻声道,听得出他语气里带着钦佩。

听了长兄的话,卫澜不禁感叹,学识渊博,才思敏捷,书法卓绝……她突然觉得张华高深莫测,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

幽幽地,卫澜的脸上浮现了一个陶然的笑,这笑被卫恒看在眼里,竟和张华那笑如出一辙。

所以通过这一事便让卫恒对妹妹留了个心思。如今她整日怏怏不乐,心事重重,想必是吃了相思的苦了。

然而卫澜的心里那还有一丝余地能容得下相思,所以到底因何而忧心忡忡,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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