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苍鹤知道,他要做的这件事是绕不开刘知州的,因此王苍鹤让两个大汉找了辆鸡公车,带了两块没奈何,径直去了州府。
他当然不会直接去贿赂刘知州,在他看来这种方法不但是最蠢的,而且还是效率最低的。在明朝不但需要讲究清名,而且王苍鹤也贿赂不起刘知州。
刘知州作为太仓这种富庶之地的主官,每年光是拿大家都默认的火耗银、税收耗羡、地方孝敬与驿站每年的余剩等四个地方的钱财,每年收入大概都在一万两到五万两之间。
当然他每年自己也要打点,苏州府、应天府、顺天府每年的碳敬、冰敬与各类孝敬,花费都不少,但一年最低也有五千两纯收入,因此王苍鹤就算把余家的两万窖银都送给刘知州,刘知州也有很大可能,不会去干这种明显有碍自己清名和官途的事。
所以他准备先从刘知州的随员下手,他第一个找上的就是李师爷......
......
李师爷一见到王苍鹤,就想告知王苍鹤,他想要办的事情办不成了,但他还未开口,就见王苍鹤对着他抱拳一礼,然后带着几分焦急向他说道:
“多谢长卿兄先前在州牧面前美言!但不知长卿兄是否可知今日之事,好像出了岔子......”
李师爷连忙回礼,并带着一丝可惜的神色,向着王苍鹤说道:
“哎!士贤(王苍鹤自己取的字),袁学正已至县衙,我又岂会不知......”
王苍鹤似乎思索了一番,才靠近李师爷耳边,小声问道:
“那一干竹青帮高层,州牧准备如何处置?”
李师爷知道王苍鹤说的是他想收拾竹青帮的事,但现在已经证明了袁学正没事,而刘刺史正在为今天的这个乌龙事件火大,现在已经在想法子冷处理这件事了,所以在他想来,刘刺史自然不会再追究竹青帮的责任。
而他当然也不会再去多生事端,触刘刺史的霉头,因此他准备也劝诫王苍鹤一番,免得王苍鹤不知情,平白恶了刘知州。
当然在他看来劝退王苍鹤并不难,王苍鹤就只是想为老师报仇,并免除后患而已,本身与竹青帮并无太多纠葛。
因此,很守规矩的李师爷,已经准备把王苍鹤送他的二十两银子,退还给王苍鹤了,于是李师爷直接了当的说道:
“这个,既无罪,当然会释放啰......”
王苍鹤也大概能猜到一些李师爷的想法,竹青帮这种地下势力对李师爷来说,可处置也可不处置,反正衙门里的帮会势力,已经被驱除得差不多了,李师爷的正式公职编制也已经到手,他没必要再去赶尽杀绝。
而县衙里剩下的帮会成员,想要在衙门里混下去,也一定会走李师爷的门道,而外面的那些帮会一定会竭尽所能保住剩下的公职。
到时李师爷收到的钱财,甚至会比那些白役跑公职还要多,所以觉得自己已经把能拿到的好处,都拿到手了的李师爷,不愿意再多生事端了。
但是这怎么可以!王苍鹤已经去劫掠了余家,一旦事情就此了结,那王苍鹤马上就会暴露,于是王苍鹤拉住李师爷,来到一旁的鸡公车前,抓住两块盖在没奈何上面的布一掀。
只见李师爷猛地吸了口冷气,然后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王苍鹤立即开口解释道:
“长卿兄有所不知,刚才就有竹青帮的人来给在下送礼,要在下保证一定按律处置掉一干竹青帮高层,小弟刚才看过不少他提供的证据,觉得把那群人渣千刀万剐都不过份,因而已经答应了。”
“可是,大老爷不欲多事......”
王苍鹤当然知道李师爷说得是什么,袁学正既然无事,刘知州当然不会去多生事端,毕竟现在朝堂上的声音是维稳,而办大案是需要消耗刘知州自己的政治资本的......
再加上这次把竹青帮一干大佬抓了,衙门里上上下下都能捞到不少好处,没有人会去乱说,所以章知县完全可以把这当成是展开了一次扫黄打黑行动。而吃了亏的竹青帮高层们,只要脑子没毛病,就绝不敢跳出来闹......
但是这样一来,王苍鹤就要玩完了,这怎么可以!王苍鹤的脑子开始急思对策起来,一瞬间,他的思维活跃无比,把这些钱财送给李师爷?
不行!且不提李师爷吃的下这笔钱不,现在刘知州都还没有发话,李师爷怎么敢收,李师爷能做刘知州的随员,绝不会一点定力都没有。
那买通通判直接定案如何?还是不行!通判虽然理论上是什么事都可以管的,但王苍鹤这两天,已经从李班头和帮他办理陈虎五人卖身文书的书吏口中,了解过太仓州的官员情况了。
现在太仓的通判有三人,而管狱讼的通判叫王养志,因为王养志本身是吏员出身,并且是陕西泾阳人,所以一直被曾任知县的金德与跟金德同为举人的陈思孝两人排斥。
当然两人排斥王养志,也并非没有缘由的,虽说通判什么事都可以管,相当于权力缩水了的知州,但只要有主官的情况下,他们就永远是二把手。
但太仓设了税后裁存税粮一员、首领吏目一员、税课局大使一员、市舶提举司提举一员再加上一个目一贝驿丞,所有油水多的位子都有人了。
所以狱讼这一份,只有一个不会跟他们抢食的刘知州在上面,而油水又比较多的工作,是三个通判主要争夺的目标。因此就算王养志有胆子拿钱,恐怕其他两人也会跳出来扯后腿,让王苍鹤无法迅速定案。
而把另外两人也买通的方法,王苍鹤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拉拢两人的行为,王养志会怎么看?这可是在帮助两人把手伸进王养志的饭碗里。
王苍鹤可是听说王养志这个人不但固执,而且他的权力欲望极强,甚至他为了保住他手上的这块地盘,今年的花费已经快要超过他的收入了......
眼见通判这条路走不通,王苍鹤又把目光转向了吏目身上,他准备通过黄拱参、黄吏目的关系网,试试能不能直接买通牢子,弄死那群竹青帮大佬。
吏目虽然称吏,但却是主管杂事的文官,不要看到吏目从来没超过正八品的,但实际上因为他能够掌控州衙里的书吏、杂役去留问题,因此黄吏目的人脉反而是州衙里最广的。
但王苍鹤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先不提能不能通过黄吏目的关系,买通看守牢子并与王苍鹤结仇的王典史。
只说这个黄吏目极其看重规矩,还自称法家传人,(法家的人通常不会遵守法律,只是通过修改法律,唯上而已)而且从未听见过他受贿的传闻,(且不说他收不收钱,就算要收,也只会收熟人的,王苍鹤想送钱,都没门道)但是他在州衙的名声却极好,极受下面的书吏、衙役爱戴,(不能给下面的人带来好处,就算是现在大院里也做不到吧)就让王苍鹤不得不多个心眼。
是以王苍鹤去想破脑子,怎么借用黄吏目的关系网,还不如让刘知州直接知会黄吏目一声有用。
所以转了一圈回来,还是要刘知州先点头吗?但刘知州又不是我爹,凭什么帮我?而且我做的这件事,可是对刘知州的政治生命有害的!
因此王苍鹤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要让刘知州点头,似乎只能用律法来逼宫了,只要刘知州不强硬拒绝,王苍鹤就有把握处理好下面的事。
现在刚好袁学正也在县衙,我何不趁此机会对刘知州逼宫,当着袁学正的面,我义正言辞的要求处置黑社会,他总不好意思把潜规则拿出来说事吧!
想到这里,王苍鹤立即一整衣冠,肃穆地对李师爷一揖,然后说道:
“还请长卿兄助士贤一臂之力,士贤日后必感兄恩!”
李师爷知道王苍鹤说的是竹青帮的事,但他没想到王苍鹤会如此绝决,就算他已经提点过王苍鹤,刘知州不想把这事再继续扩大下去,王苍鹤还要如此。
他虽然收了王苍鹤的钱,但他既不想触怒刘知州,也不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光拿钱、不办事的坏名声,因此李师爷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这!”
王苍鹤抬起头来,看见李师爷还在犹豫不决,于是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对李师爷说道:
“长卿兄!若是州牧大老爷同意了呢?”
“嗯?”
李师爷似乎没想到,还有这种理论上的操作,立马愣在了当场。
王苍鹤再拜:
“请为长卿兄为在下通报一声!”
......
州衙后院里,知州刘彦正与袁进第、袁学正相对而坐,刚才接到下面的人来报,说袁学正已经来到州衙的刘知州,直接吓了一跳。
袁学正可是太仓的真正活宝,在他主管太仓州学的三十年里,太仓一共出了十八位进士,四十三名举人,十二名贡生,而且那些人其中不乏做到三品封疆大吏的人,按察使、巡抚之类还不是一个两个。
因此刘知州在接到门子禀报后,立马亲自出了州衙,去迎接袁学正,在把袁学正拥进他所住的院子里后。一番谦让之下,两人相视而坐,等奉茶的仆人下去后,刘彦才对着袁学正解释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学正果然无碍,先前听得学正被人重伤,下官忧心甚重。但下面的衙役去打听案情之时,虽说大多数人都说学正被人重伤,但也有一些人说被重伤的人,只是长得像袁学正。加上下官派人去城中各处医馆打听学正下落,也未能得知学正消息,下官心中不由见疑,遂使人到州学一探,没想到学正果然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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