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在山后的清泉处洗衣服。

落日的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清泉中十分柔和温暖。她将衣服扬起来，水珠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发亮，她的心情也像这落日下的清泉水一般，透亮清明，温柔愉悦。

“姑娘！”

逝水听到有人的声音，心中诧异。这后山的小路早已被密林深草遮挡了，谁会从这里上来？

她想到千万种可能，但还是决定面对。便转过身去想看一看来者究竟是何人。

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楚云飞也惊呆了。这个姑娘正是那个在夕阳的光影里晃动浮云的人，他日思夜想，日夜追寻的人。

逝水呆呆地站在清泉边，手里的衣服掉落到泉水里。

她就这样看着楚云飞翻山越岭，蓬头垢面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眼里放着喜悦的亮光。

“湘儿！”楚云飞对着那个呆呆的女子喊道。随即欢欢喜喜地起身飞到了她的面前，牢牢地抱紧了她。

逝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若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即使走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她，那便是这个抱着她的人。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经历了些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来到她的身边，拥抱她。

“少爷！”阿树牵着两匹马也上来了，气喘吁吁的。还没歇一口气便看着楚云飞和一个姑娘抱在一起，想都不用想，她便是西门如冰。

楚云飞用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你一定是受苦了。不要哭，我已经来了。”

逝水低下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楚云飞相处。时光流云，命运周转，楚云飞是她想追又不能停靠的岸。

“快告诉我，你伤到哪儿了？虽然看你现在比之前要好很多，但你总是受伤，再好的身子骨也经受不住这样的磋磨，怎的还在这里碰这样凉的山泉水。”楚云飞满是心疼，拉着逝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这次没受多大的伤，已经快结痂了，没有大碍。”逝水欲要到泉水里去捞衣服。

楚云飞赶紧拦着，说道：“你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在这里先站着不要动，我去给你把衣服拿起来。”

阿树看到两个人的情形，当真是左右为难。看着少爷这样不顾生死都要找到西门如冰，心下很是难受。明明知道他二人不能在一起，却不忍心伤了他少爷的这番痴心。

欧阳丹正在厨下做饭煮汤，人间烟火缭绕着这个从小被宠溺长大的少年公子，有一种奇迹般的美感。

他从厨房的窗户看出去，看到逝水从后山回来，旁边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公子，后面跟着一个小厮，连忙从厨房里迎出去。

逝水见到欧阳丹匆忙的样子，忙说道：“欧阳公子，这是西湘楚家的少爷，楚云飞。”

欧阳丹不禁睁大了眼睛，心想：“这就是那本书中说的楚家少爷，这就是逝水那个初恋情人。”

楚云飞也没有料到逝水和这样一个俊美的翩翩公子在一处，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逝水看了两人的情形，拿过楚云飞手里的衣服，说道：“你二人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去把衣服晾了。”

楚云飞听逝水的语气如此平静淡然，这个眼前的欧阳公子对逝水来说显然是无害的，但是不知为何，心中却不太舒服。

还是欧阳丹先开口说了话：“原来欧阳丹如此有幸，竟然能够在这荒郊野地得见西湘楚家少爷的风采，幸会幸会。”

楚云飞虽是心中不快，说不得还是要打声招呼：“不知欧阳公子是何许人，如何认识……逝水。”楚云飞在脑袋里飞快搜索着逝水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着逝水的江湖处境，按照逝水惯有的性子，绝对不会告诉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真实的名字。几番思量后，才想起她坚持要用“逝水”这个名字。

“我与逝水不过是萍水相逢。”欧阳丹轻描淡写地说着，眼睛看着别处。

“萍水相逢便能够和她朝夕相处，欧阳公子是太过自信，还是另有所图。”楚云飞听着欧阳丹不温不火的话，心里的火不知不觉又烧了起来。

欧阳丹听出了这个逝水昔日的初恋情人的醋意，不再理会他，便自顾自地到厨房去了。

楚云飞看着欧阳丹这般的反应，更是说不得的心闷。

逝水晾好衣服过来，见楚云飞仍旧站在院子里。便对阿树说：“阿树，随我到客房去，我带你去认认路。”

阿树早把两匹马儿和欧阳丹的驴子栓在一处，见逝水的情形是不打算理会楚云飞，心下舒了一口气，又觉得逝水对他这痴心的少爷实在有些太过薄情寡义。

逝水见阿树跟在身后不说话，便说道：“阿树，你和楚云飞怎的到了这里。”

阿树见逝水淡淡的，又想起刚刚少爷和欧阳丹见面的情形，心下更是为少爷抱不平：“我家少爷为了你，这些日子都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马不停蹄地去翻山越岭，一座山一座山挨着寻你。如今你却在这里快活，见到我家少爷也是不冷不热，我真是为我家少爷不值。”

逝水听着这些话，心中一阵酸涩，面上仍旧淡淡的，说道：“阿树，我这样做不正是合了楚家人的心意吗？你怪我不打紧，只是不要让你少爷再沉到这里面来了。我今日见他，更是比之前深情许多，我也不知当如何？今天你们先在这里歇一晚，明天你便和你家少爷回去吧。”

阿树见逝水如此说话，只得叹了口气，缓和了情绪说道：“西门小姐，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只是见少爷这般历经千辛万苦，却被你如此淡然对待，心中难免酸涩，所以才会说了那样的话。西门小姐不要责怪阿树。”

逝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他们都称我逝水，你也叫我逝水吧。好好照顾你家少爷，明日回去，不要再来找我了。”

阿树只是点头。楚云飞的脾气，只怕是要彻底对眼前这个人死了心，才会不再找她了。

“放心，我不会再给他一点念想。”逝水说完便朝客房走去。

阿树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她的后面。

楚云飞还在院子里站着，慢慢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去，直到暮色盘踞在心头，黑天暗地。

几个人吃饭的时候都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晚饭毕，逝水为了避开他二人，自己一个人跑到屋顶上去坐着吹风。

往事就像东流的水一样，如论人们如何不舍，无论人们如何挽留，它终究是流走了，手指用力去抓过的痕迹也渐渐被岁月风干了。天时地利，她全都错过了。

此时她不明白，为什么岁月要在她的身上笼罩如此多的黑暗和不尽如人意。岁月可曾公平地对待过自己？爹娘早逝，无人疼爱，从小生活在江湖的腥风血雨里，从九岁开始就在江湖掀起血雨腥风。原本以为楚云飞会是自己黑暗无边的人生中的一盏光亮，哪知世事竟会如此凄凉薄情，生生让他们相见相识相恋却不能在一起相爱。

对人生，自己还能有几多的期盼呢？究竟为什么要活下去？

逝水忽然间不明白生的意义。人生于自己是如此的艰难刻薄，步步紧逼，自己既不想和人纠缠，也再不想伤人性命，然而究竟是为什么还要这般活着呢？为什么要活成这个样子呢？

她不由得望望天，想问一问，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她还有好好活下去的余地和理由吗？

可是天何言哉。

只有山风在不停地吹。

楚云飞仍旧在院子里站着。他可以理解逝水对他的距离，但还是有些不能接受逝水是这样的不近人情。经过上次的事情，他的心中对有了更多的期盼，他以为无论如何自己在逝水的心中也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了。却没有想到经过千山万水来到她的面前，她却是如此的无动于衷。

今天逝水乍见他的时候明明是喜极而泣的，为何此时对自己却是这般的冷淡，不近人情。

他摇头叹气，在院子里久久徘徊，直到夜深，逝水还是没有出来见他，只好在阿树的催促下到客房洗漱休息。

欧阳丹把这二人的情形看在眼中。心中甚是疑惑：一个是郎情似水，一个是冷若冰霜，并不如传说的那般爱得烈火烹油，轰轰烈烈。这两个初恋情人为何今日见面是这般模样？难道那本书只是胡说八道，捕风捉影杜撰出来的？

逝水的脾气自己还算晓得一些，为何在楚云飞面前却像换了个人一般，往日的活泼和说话不饶人全都无影无踪，只留下长长的沉默和无尽的冰冷。逝水对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尚且有时候还能有说有笑，谈笑风生，活泼自如，温柔宁静，见了楚云飞却只有浅淡的态度和不近人情的距离。

欧阳丹忽然间感觉这是他不认识的逝水。她和楚云飞之间远没有自己眼前看到的这般简单。

夜深人静，欧阳丹见楚云飞已经回到客房，又抬头望望在屋顶躲着的逝水，心中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放心不下，也上了屋顶在逝水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