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凤诗看着爱子哀伤的面容,亦是无奈。
在金陵经营多年,顾家一直兢业而低调,为的就是避免成为上位者心头梗刺。试看九州前朝,为掌权者所忌惮,最终消磨与历史之中的世家可还少?幸而金陵顾家不同于昭明顾家,世代悬壶济世赢得的美名亦成为了一道防卫石墙,顾凤诗自信如果按照一贯无为的想法走下去,金陵顾家,不会倒。
“你好生在家待着,不要外出。”召回屏退的下属,顾凤诗临走时候留下话,“为父不能拿顾家做赌注,大夏,也不是一个顾家能救得了的。”
其实道理很简单,纵然顾家出手救了顾沅芷,祁家只需稍稍抬手便可灭了顾家,顾沅芷到时候还不是任其摆布?然后出了什么问题便可推到顾家身上,但柔毒的愤怒会是一个顾家可以填满的吗?
“不是顾家救得了的。”顾枫迟苦笑不已,略带几分嘲弄,“大夏都没了,难道还会有顾家?”
“夫君,你觉得该如何?”
沉默良久,顾枫迟轻声回答:“无能为力。”
整日不得出门,哪怕再府上亦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纵然有千百种手段,也难以逃脱这一围城,他确实无能为力。
“或许……我能让邱家帮忙?”
“不要把邱家牵扯进来了,现下状况已经无法把握。”
“那就看着小棠面对整个大夏世家?”
顾枫迟未再回答,转身沿着旧路回房,背影寂寞而萧索。
狐妄九传回的消息让沈子苏纠结不已。
左家并未搜捕顾沅芷,反而被不知名高手截杀,折损了些许青俊高手,左平师这几日也因此事而闭门拒不见客。
几乎可以肯定出手之人的身份,但却是在六日之前,而今又过一日,左家这一条线索就此断掉,而莫呆尘自言去公仪家探问,却彻夜未归,让人心生怀疑。
“或许是发现了什么。”狐妄九试图分析莫呆尘的想法,“而且很紧急,所以并未告知诸位,而是径直自行追查。”
沈子苏却并不认同。
“如此紧急之事,莫呆尘不会自行追查,更甚者,连报信之人都无。”
“那就是被公仪家扣押了?”
“公仪家应当没这个胆量敢扣押白马义从之人。”
“白马义从?”狐妄九几以为听出差错,“你说莫呆尘是白马义从之人?”
“狐兄有什么消息?”
狐妄九斟酌片刻,轻轻说道:“白马义从近来折损不少啊……”
“折损?”
“对,白马义从高手自年初便涌入江湖之中,四处截杀世家、门派高手,结果频频得手,大约月前,霍家三千先登打着肃清的旗号与白马义从之人对抗,两方各有损伤。”
“霍家主动出手了。”一旁柳溯之忽然开口,“看来被祁家这一步棋走的很有效果啊。”
“老先生,此言何意?”
“你以为白马义从为何在江湖作乱?”老者不掩讥讽之意,甚是漠然,“你仔细想想,白马义从截杀之人尽是霍家盟友。”
狐妄九的额间蓦然冰凉。
“下一步便可借白马义从折损之事,收灭霍家。”
所谓御下之道,并非但但是人才为用、收买人心一说,还有灭杀敌手。
“莫呆尘回来了!”花蔓文从门外冲进,声音急促而惧然。
沈子苏、狐妄九四目相接,长舒了一口气。
随着莫呆尘同时进来的,还有季清浅、黎若夭二人,只是二人身上带着伤。
“没人,公仪家折损许多好手,并且要对她们两个不利,这儿不可久留,即刻离开。”
心中涌出无数疑问,几欲脱口而出,少年极好的控制在心中。
季清浅伤势颇为严重,虽然已经过简单地包扎,但仍触目,马上动身离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王叔,马上备车。”
“好嘞!”
或许是几人行动足够小心,出了武陵郡城门也未见有人阻截,至于城门守卫,花蔓文用一锭金子打发了事。
安全出城才是最上之事,钱财不过了了。
“到底怎么回事。”一等出城,沈子苏便策马挨近莫呆尘猝然发问,“可有沅芷的消息?”
“我混进公仪家,并没有发现。”莫呆尘神色并无波澜,“大约在六日之前,公仪家死了很多年轻高手,出手之人带着面具,没有人看清模样。”
左家折损人手,公仪家亦有所折损。
“应该是沅芷下的手。”
空气瞬间滞住,莫呆尘毫不意外的点头。
“猜到了,我看过尸体,伤口俱是一剑毙命。”
“现在咱们应该去哪儿?沅芷姐姐怎么办?”花蔓文连声追问,显然更为担忧,“她会不会一个人去了苗疆?”
“不会。”沈子苏断言,“现下她不会再去苗疆。”
“哪会去哪儿!”
“二少爷,你说……夫人她会不会又去找她的仇家去了?”王启年亦尝试分析,“柳先生,您可知晓顾夫人都有什么仇家?”
柳溯之很是遗憾的摇头,似乎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回扬州吧。”沈子苏的声音低了下来,“沅芷曾私下跟我提起过,自武陵以南,她在未曾去过,而且也并无世家。”
“嗯,老头儿也这么想的,先回扬州,路上多加打探,说不得能有什么发现。”柳溯之出言提议,“到了前面市镇如果有信鸽,麻烦帮老头儿我买一个,我要写点东西传出去。”
沈子苏点头称是,心思却以飘远。
眼前出现的尽是少女的面容,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嘴角牵起柔和的笑,满头青丝,如玉般修长纤细的葱指,还有,那晚魅惑的身姿。
心顿时撕裂一般的疼痛。
季清浅在花蔓文敷上药之后便沉沉睡去,黎若夭守在她的身边,眼中尽是不可抑制的懊恼与悔恨。
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问,她们也不会说,两人的经历变成了一个谜。
莫呆尘对此并无他意,直言是在武陵城外寻到二人,至于他为何去了城外,只道是为了去看公仪家死掉的俊才。
“祁晨荇。”收拾好情绪的黎若夭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在武陵城坐镇的事祁晨荇。”
大夏二皇子祁晨荇。
莫呆尘闻言神色一僵,手不可察觉的朝大夏龙雀靠近。
“祁晨荇在武陵做什么?”
“不清楚,但是我想祁家和昆吾派已经勾结上了。”她微微顿住,看了一眼莫呆尘,“昆吾派想要除掉我和浅浅,我们逃跑时候看到昆吾派的石清和一个青年男子,他们喊他二皇子,不是祁晨荇是谁!”
与柳溯之所言极其相近,只不过与昆吾派同气连枝之人,是祁晨荇而不是祁渊,但祁晨孤身后之人是不是祁渊却又不得而知。
“祁小二学聪明了?”柳溯之喃喃自语,“还是祁渊在背后发令?”
“可曾从他们口中探听到沅芷的消息?”沈子苏急不可迫的发问,“或者他们要对沅芷做什么!”
“这……”黎若夭略一思索,无奈摇头,“并没有,他们似乎对死了几名高手并不甚在意。”
沈子苏的表情顿时化作一片木然,眼睑逐渐垂落,遮住了最后一缕天光。
“姐姐,都走了好几天啦,怎么还不到姬君山呀。”毕竟是一幼龄稚女,库尔菲早已觉得疲累不堪,“哎呀,裤子又掉了。”
“前面就是了。”顾沅芷微笑应对,“库尔菲,你今年多大了?”
“多大,是问年龄吗?”
“是。”
“喔,按照你们大夏人的说法,应该是豆蔻之年。”
十三岁么?顾沅芷微微一怔,本以为她的年纪应当在十岁左右,没想到自己也不过是虚长两岁罢了。
虽是早已见过年至及笄而容貌稚嫩的花蔓文,顾沅芷还是免不得被震惊了一番。
“你对大夏的说法还挺清楚的。”顾沅芷试着打趣,几日相处让她暂时忘却身处险境。
“再用你们大夏人的说法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怎么样,我厉害吧。”
少女眼中不无炫耀之意,顾沅芷却哑然失笑。
曾经世人眼中的蛮夷早已有了相应的觉悟,而大夏朝却依旧为了区区一个顾沅芷而费尽周折,实在可笑至极。
“库尔菲懂得很多。”少女轻声赞扬,“你说你要找人,能不能告诉我找的是谁?”
“唔,阿耶不让我跟陌生人说欸。”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顾沅芷试图用微笑抚平对方的疑虑,“况且我也能帮你找一找不是?”
“说的也对,咱们是朋友。”
“是啊,所以,你要找谁呢?”
“我这次要找的是我们柔毒的三公主。”库尔菲流露出几分落寞之意,“二公主也经常在你们大夏,很少回去,三公主自小便被送到大夏来了,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王上让找,我们就来啦。”
柔毒二公主,仅仅这一个信息实在无法寻到什么线索。
“你们公主可有什么明显的印记?”
“唔。”库尔菲作思索状,半晌无果,只得苦着脸摇头。
顾沅芷亦是随口一问,并无探究的意图。
转身,一袭红袍出现在眼前不远处。
“我猜你会再来这儿。”向来冰寒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无端安抚了顾沅芷颤抖的心,“跟我来吧,妹妹。”
清泉流响之声中隐隐掺杂着鸟鸣啾啾,似是在嘲弄这喜好拨弄世人的命运。
“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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