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闹的那一场绿帽子风波,秦澜其实早就有所耳闻。不过她闻到的不是奸.情,她还没那么神通广大。
早在半个月前,府里就闹出了失窃一事——正是那位给广王带了绿帽子的宛姬报上来的。她某一日突然慌慌张张跑到广王那里,说是院子里莫名进了窃贼,一番诉惊诉苦,好求歹求,这才让广王松口往院子里添了两个侍卫。
也就是因为这一事,王府才开始加巡戒严,这也才有了秦澜后面被点名值夜的一系列的事。
瞧瞧,蝴蝶效应啊,殃及池鱼啊,多米诺骨牌啊。秦澜深深叹了口气。
诶,这么说也不对。主公好像是因为发现自己男扮女装(or同性恋异装癖)的秘密,这才罚她值夜的?所以无论有没有这一出,她也要倒这一路的霉了?
秦澜于是又叹气了。逃不过啊,躲不掉啊,命中注定啊。
不过,话说,听珉姬话中的意思,感情往宛姬那院子里调的两个侍卫,原来其中有一个,便是奸夫么?
秦澜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事实的真相,不禁有点隐秘的小兴奋,又觉得牙齿根有点发凉。
天呐。她细思恐极,简直想捂住自己的嘴。不过这会儿她正在筵席上坐着,还是跪坐在世子身边,想想还是忍住了这个动作。
侍卫跟王府姬妾的禁忌之恋?青梅竹马、包办婚姻、阴差阳错、别后重逢、情难自抑、干柴烈火、瞒天过海、东窗事发,秦澜立马脑补出了一场人生大戏。
侍卫跟姬妾哦,有点像她跟世子。她吃吃一笑。虽然宛姬跟世子没什么可比性,但总是有那么日久生情的一丢丢可能。她跟世子,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不是?虽然这个青梅刚生出来的时候比较落魄比较黑。
——不过那宛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秦澜有些想不通。就算再怎么样,广王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怎么按耐不住出轨了呢?
广王其实是个非常好的男人。他几乎满足了所有女人对于丈夫的幻想。他身份高贵,却又不至于过于高贵,所以既能满足她们的欲望和虚荣,也不至于处处受缚,总有一部分自由的空间。他是个武将,身材伟岸,给人以安全感,但是又有一股儒将的气息,所以不会显得粗俗。他与王妃近二十年来伉俪情深,感情和睦,早些年诞下两子一女,姬妾又寥寥无几,所以可说是一个十分钟情的人。
何况他的样貌也好看,声音也好听。真是个充满魅力的大叔。秦澜在心里感慨。自己要是早生个二十年,说不定也要喜欢上他了。
可是,谁叫她已经有了世子呢?
她有世子就够了,世子在她心里总是最好的,没有什么人再能比得上,就连他父亲也不行。最好,最优秀。如果万物如果她真得万物生灵眷顾,最后能跟世子在一起,秦澜痴痴地想。那她一定乖乖地,眼里、嘴里、耳朵里只有他一个,心里也只爱他一个,绝对不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她一边想着,一边深垂着头,轻轻地无声笑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她的表情太丰富,动作也太明显,惹得旁边的官员看了她好几眼。
“哎,世子。”一个年轻的官员撞了撞江奂的手肘。他面容很俊朗,还有几分风流气,与世子交情不错,是以笑嘻嘻地开口道:“你这常侍,别是个傻的吧?”
秦澜动作一僵,脸色蓦地黑沉了下来。她一边隐秘地飞眼刀,一边恨恨地暗想道:你才是傻的,你这个不懂爱的单身狗。
被这么一闹,秦澜也没有心思再胡思乱想下去了。胡思乱想这种事,也是要看氛围的,需要你的心微微不甘地骚动,需要将世界放空,然后把自己埋到自己的小世界里,一个人痴痴傻傻地做梦。显然现在这种氛围已经被打破了,秦澜很不开心。
十几位官员讨论得很热烈。他们一边推杯换盏,一边亮着眼睛语带机锋。可她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听。听这种话真是太累了。
然而她抬眼看了看前方坐的笔直的世子一眼,又恹恹想道:罢了,便是为了世子,为了能跟他多有点共同语言,她还是听上一听吧。
“礼之一制,自从千百年前就有迹可循。先祖为求上天赐福,祭祀鬼神,然后以鬼神之力定宗法之则。伦理道德乃治国之本,否则,仁、义、孝、贤,应当如何评判?我景朝泱泱大国,又怎么能达到千万子民和衷共济,言行如一?”
秦澜点了点头。说的有理。
“此言差矣。以礼治国,难免有所偏颇,例如皇亲有过,用惯例的礼制处置,必然与寻常百姓所受惩罚不同。如此一来,如何收服民心,又如何令人信服?何况商贾之流,常常有买货易钱等事,只以礼制约束……”那官员摇了摇头,笑道:“诸君以为可以否?”
秦澜又点了点头。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怎么总感觉怪怪的。她瞥了出声的官员一眼,看上去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那殿下以为,礼法之辩何如?”
广王与世子的眼神隐秘地交接了一瞬。他动作一顿,紧接着举起手中的酒杯,爽朗笑道:“礼法之争,已经由来许久,到现在也没个什么结果,却是此消彼长,没有哪一种消弭,可见两种方策都有可取之处,不过因势利导罢了。我私以为,诸君所言都有理,”他举了举手中酒樽,仰头一饮而尽:“诸君请饮。”
官员们应景地说笑了两句,都饮尽了杯中之酒。
熟料几句说完,刚刚那个出声的官员竟是话题一绕,又不依不饶了起来:“殿下,方才谢某出殿的时候落后了两步,听闻府里闹出了一点家事……谢某无礼,想冒昧借此一问。”
广王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一层怒气,脸色也沉了一些。他紧绷住嘴唇,抬手沉声说道:“谢刺史请问。”
原来是谢刺史。秦澜有些恍然。她曾经跟着世子出门的时候,在某次宴席上远远见过他一面。她本身是没什么印象的,但是邓齐当时还向她指了指此人,说:“那是谢家的刺史大人,他们家一窝子当官的呢。”
可不就是一窝子当官的。世家之流,朝堂上都能被他们揽了一半了。
就听谢刺史说道:“儒家所言之礼,‘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法家所言之法,‘缘法而治,事断于法’。而方才听殿下所言,是赞成法策之中‘不别亲疏,不疏贵贱,一断于法’的主张的,然否?”
广王沉吟了一下:“没错。”
“昔有李纨之相,只因家中姬妾杖杀丫鬟便被罢黜了宰相之位,此时事虽为前朝之事,但实乃法家典范。”便见谢刺史薄唇一抿:“方才听说殿下府里的姬妾打杀了一位丫鬟,此事确实否?”
“然。”
谢刺史语气一顿,在众目睽睽中慢慢吐字道:“只是不知,王府之策,是礼是法?”
秦澜听他们说话,隐隐觉得不妙,不由皱起了眉头。谢刺史虽然有意避开了宛姬出轨一事,但是在这种场合下,公开议论别人私事,已经算是极其无礼了。只是此时为筵席,本来就是讲学的续场,是大家可以自由理论辩驳的时候,而谢刺史特殊的身份位置,又使他完全不必拘于这种常规,是以他这样突然发难,竟然也没有人加以阻责。
可是,消息哪里会传的这样快?前脚刚将宛姬押住,后脚就被人知道了。方才在场的都是王府亲信,断没有往外泄密的道理。难道是……珉姬?
秦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总觉得自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脑子里似乎有一条线,隐隐约约,从之前一直蔓延到现在,突然叮地一声连上了头。
怨不得,怨不得,这是世家在向广王施威啊。
秦澜脑子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嗤笑。这声音好像有点微微的讽刺意味,很轻,很淡,但是在此时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于是几乎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秦澜也抬起头忍不住向江奂看去。她看不见江奂的表情,却又能想象得到,那张俊美的脸上一定是一副微微笑着,淡定从容的表情。他的嘴角会轻轻勾起,却因为不是真心的笑容只勾起一边,所以看起来会显得有些讥诮和嘲讽。他的眼睛宁静清冷,泛着一波清浅的涟漪,镇定雍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江奂见殿中情形,悠悠一笑,缓缓开口道:“谢刺史是想辩礼法否?”
谢刺史微微皱眉:“然。”
江奂于是接着说道:“说来也巧,我新近得了一个幕僚,据说能言善思,却还没机会试他一试。”他顿了顿,又是优雅一笑:“不知谢刺史可否赏脸,权且让我这幕僚辩上一辩?”
谢刺史的脸明显地青了一下。他觉得这是对他的藐视和不屑,眉宇间不禁有些掩饰不住的怒色。于是他微微仰头,有些高傲地嗤了一句:“世子,区区幕僚,也敢上这筵席参论?既是新得的,想必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可别吓得两股颤颤才好。”
江奂面色不变,只是摇了摇头。他轻轻张嘴,温声唤道:“秦澜。”
秦澜:“!”
她猛地抬头,双目圆睁,嘴巴张开,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世,世子,你是在叫我吗?”
卧槽?她一直老老实实当鸵鸟呢,怎么就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了?什么幕僚?什么能言善思,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世子,这情节发展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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