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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洲佚志》第13章 江流蜿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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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流毓陡然心惊,直觉要逃离此处,她忙遽退几步,然而仍未来得及远离冰湖,湖中央厚重的冰层便好像碎裂开来,倏尔之间,冰纹便延至整片湖泊,朱流毓生生被订在原地,不敢动弹。她眼睁睁地看着方才在冰面上蠕动的皎白丝线,由密密麻麻的裂缝中猝然施力,惊呼声还未来得及出口,朱流毓便感到冰层被一股剧力掀开,在这股强劲的力道冲击之下,脚下冰层一碎,她便跌入了冰冷的湖中。

她不谙水性,在冰寒彻骨的湖水中几番扑腾挣扎,然而此湖中水却与平日所见的流水不同,湖水稠密粘厚,双手奋力挣扎,亦不能浮于其上。寒冷彻骨的湖水仿若由四面八方铺盖而来,朱流毓渐渐被湖水征服,脱力之下,湖水窜入七窍,神息于周身四处奔走,好像在奋力拉拽着她,然而她身躯沉重且不听使唤,只能任其缓缓坠下。

一条巨大又冰凉的鱼尾及时承托住下坠的她,尾鳍猛一使劲,朱流毓便挣脱了湖水的束缚,一个旋转,朱流毓被甩到了湖岸上。

朱流毓心胸饱受压迫,不断咳嗽呕吐,此刻流窜周身的神息方得用处,在神息的治愈之下,她慢慢平缓呼吸。

此地死寂无声,更显得她略微急促沉重的呼吸分为清晰。此外,犹有一个和缓绵长的呼吸声,似是相和。

朱流毓抬头望去,惊鸿一瞥,心潮难平。

曾见暮色敛青霭,幽深沉谧;曾见清泉碎琤琮,质朴趣真;曾见松柏延莽林,厚重开阔;曾见崎山陡险峻,气势磅礴。而常道是,人入景、景如画,人分三分景意,景却不加一处光彩。

而他……冰层碎裂,浮游于湖水之上,他的面目渐而浮现。先前仿若一潭死水的湖水波光粼粼,倒映星辉。流动间他乌黑的发丝四散开来,面容一时暴露于星光之下。

虚空澄澈,静逸绝伦。谁又道是人入景?恰是景幸纳其人。明明此刻他不过是被铁索牢牢束缚住的囚徒,然而却有如王者,气宇不凡。

他摄人魂魄的双眸审视着朱流毓,朱流毓亦没有移开目光。良久,朱流毓不发一语,起身离去。

待行至洞穴道口,朱流毓于黑暗中回身望去,星光下他的青蓝巨尾流动着粼粼光泽,放眼周遭,果不其然,诸神符像有如气流,无形无影,却牢牢禁锢住这方天地。

她略微放下心来,举步往第六层而去。她要将心底的疑虑探个分明。

星辉万千,典籍万卷。窗棂透入的光影昭示着时辰流转,因落水而湿透的发丝衣裳也已大干,然而朱流毓依旧没有寻到答案。

《万妖宝鉴》中毫无记载,《诸神手札》亦无提及,《人世秘闻》、《见闻录》、《山海本纪》等一众文献,都无半句言及。朱流毓疑虑更重,思及那人的面貌身躯,半人半鱼……他究竟为何物?从何而来?为何被禁锢在这奄忽崖下?

待夜尽天明,晨光熹微,朱流毓终于在一札残卷中,窥见眉目。

《鲛洲佚志》——

朱流毓翻开手中的古旧残卷,上云:“南海鲛人者,其形半人半鱼,而水居如鱼,不废织绩,所制鲛绡,入水不湿,所制明灯,万年不灭。其鲛……”而后便是一片缺页,分外突兀。朱流毓皱了皱眉头,再往下看,“鲛人性情乖戾、凶猛狡诈。有族语,却又通晓人言,通灵异,能控物驭灵,诸神恐其扰乱人世,故逐鲛族远离南海、越归墟,行至荒芜海域,命名鲛洲,远离人迹,繁衍生息。”

朱流毓合上手中的残卷。残卷只余寥寥几页,所言含糊不清,虽已明了他的身份,然而心中的疑虑却更为深重。思及此,她以神息抚摸左臂的凤凰印记,呼唤陵霄羽。

鲛人方从冰封中苏醒,心神犹不甚清明,加之湖中弱水粘腻,枷锁沉重,竟是难以言喻的难受。他不耐地甩了一下巨尾,先前承托朱流毓上岸被透骨铁索拉扯出来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而朱流毓,恰在此时怀抱着一近半人高的木桶,徐徐靠近。

鲛人见她在岸边站定,似是无所适从。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等她开口言明意图。见她踌躇片刻后,伸手由怀中木桶掏出一样东西向他掷来。一抹腥气由他脸侧划过,定睛一看,竟是一尾鳟鱼。

“我想你可能饿了,便备了些……”鲛人意味不明地盯着她,朱流毓在他澄澈又难以捉摸的眼神之中,硬生生止住了话语。

她移开了目光,见他被铁索牢牢束缚住的双手,指骨纤长,葱白如玉。想了片刻,又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鲛人依旧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久未言语,声音中带有几分暗哑,却依旧低沉醇厚:“想听真话,就要拿东西来交换。”

朱流毓听闻此语,略一沉吟,将手中的木桶置于湖水上,往鲛人的方向推了推。然而木桶却并没有浮于水上、顺利漂到鲛人身边,中途它便沉入湖水中。

鲛人垂下眼睑,似是在克制笑意:“这是弱水。”

朱流毓由懊恼不明中回过神来,九天弱水,无不沉之物,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那他……朱流毓抬头看周身铁索缠身的鲛人,所因何事,要用铁索、弱水及诸神符像将他禁锢于奄忽崖底?

鲛人又道:“且我非野兽,并不喜茹毛饮血。若是你有所求,便拿出诚意来。”

朱流毓实在不喜这任由他人掌控的境况,却实在是疑虑深重,只能问到:“你想要什么?”

他却不答,只问:“你是新任戍守谷主?”

“正是。”

鲛人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小姑娘好运气。”

朱流毓不悦:“我不是小姑娘!”想了想,又道:“而且这不只是运气!”

鲛人不甚在意:“那便是我的运气罢……你想问什么?”

朱流毓思索片刻,便问:“你为何会被囚禁在此处?”

“自是有人囚禁我于此处。”

“谁?”

“上任戍守谷主。”

“因何缘故?”

鲛人却不再回答,灿烂炫目的笑容在他脸上徐徐漾开,霎时,日光流溢,仿若万事万物因此停驻。同样的话语由他的薄唇间逸出:“我说了,要想听真话,便拿东西来交换。”

朱流毓眸光一寒:“你究竟想要什么?”

鲛人却避重就轻道:“先前见你沉入弱水,挣扎不休,可见你未能自由掌控神息。”

“这又如何?”

“待你能自由掌控神息,我便告诉你我所求之物。”

朱流毓眉头一紧,一时半会竟不知回以何语。她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鲛人却叫住了她。

“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

“那么,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朱流毓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听真话,便拿真话来换!”

鲛人再次绽放一抹和煦的笑容,说:“江胥泽。”

朱流毓在他炫目璀璨的笑容中,不由自主地道:“朱流毓。”

“我叫朱流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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