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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洲佚志》第36章 照影容姿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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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流毓从厢房内出来,一颗心坠得发慌。本已打定主意坦然以对,可是临了,却仍旧是口不择言。

她抚了抚犹自怔然的心口,缠绕心间的情绪,已将她严密笼罩。

她对他的爱慕,许是于风息谷奄忽崖中,两两相对,渐而滋生,如絮延长。盖因如此,方将他曾说的终此一生,当作是承诺。可后来她终于了悟,或许他当初所说的话,只不过是因无力挣脱而发出的喟叹罢了。

他从不与她说鲛洲,从不与她述过往。她曾以为他是情深以避之不谈,故而她亦从不发问。而如今她却又纠缠于此,不依不饶,呵。便是自己也嫌恶。

而他对她,终究与她心中所想的不同,所有的温情与照拂,许也只不过是,孤苦的慰藉罢了。

朱流毓猛然喝止思绪,不再任之驰骋。却听到了韦照影的尖厉叫声。她叹了口气,往她的厢房走去。

行至房门前,却见宿西途正站在门外,将手格在头上挡住不断由房内掷出的物什。那韦照影边往外扔着东西,边怒喝道:“滚啊!不要让我看到你!滚!”

见朱流毓走了过来,宿西途忙挪动身子靠近了她,心有戚戚然道:“流毓你看,她自入了郢都,便是这般疯个没完没了,动不动就尖叫,动不动就摔东西,这可怎么办?”

“我去与她谈谈,你先下去吧。”朱流毓说完,便入了韦照影的厢房。

韦照影见朱流毓入了房中,又轻轻关上了房门,先是静了一瞬,后又讽刺般地厉笑道:“怎么,你也来看我笑话?”

朱流毓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何处?呵,许他们嘲笑我,不许我发泄,这又是何种道理?”

“没人嘲笑你……”

“有!”韦照影厉声喝道:“你们不都在嘲笑我吗?无论是当着我面,还是在背地里,不知是多么地瞧不起我,却还要做出这般悲天悯人的模样来哄骗谁?”

朱流毓无力与她辩说,只道:“你若是不愿呆在人多的地方,我便在郢都郊外为你寻一处房子安置。”

韦照影先是一愣,后又凄然说:“终于不耐烦了吗?当初说带我去卞梁,此刻却又想要撇下我,这不是嫌弃我是什么?”

“若你不喜郢都,想回宜州,我也可以遣两位弟子送你回去……”

“你明知我回不去的!”韦照影歇斯底里道:“当初一位剑客留宿于我家中,说我慧根独具,当入焉有山习剑。我从入焉有山便承了父兄的期望,他们等着我携剑回去,光耀门楣,而我如今这般模样,你让我如何回去?”

朱流毓本欲安抚她,不待发声,韦照影又讽刺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这群人,因我出身于普通农户之家便都瞧不起我,而如今我……我这般模样,你们更加嫌恶我了,是不是!”

朱流毓不耐地蹙了蹙眉头,终是不耐道:“你若是非要这般想便随你,只是不要耗尽我对你的耐心。”

“耗尽耐心?怎么,你终于说真话了?对我不耐烦了?平日里那副良善模样终于装不下去了?”

“我知你素来骄傲,遭逢此事必将难以承受,性情大变想来也是能够理解,只是,我对你的同情怜悯,不足以让我永无止境地包容你。”朱流毓道,“你不适合呆在这队伍中了,明日我便让宿西途与悬柳为你择一处房子,选几个仆从,你便留在郢都吧。”

韦照影怔了半晌,讽刺道:“我可是要感恩戴德,谢你这同情怜悯?”

朱流毓不再与她多言,打开房门正欲离去,身后的韦照影又将窗前的花瓶向朱流毓砸了过来。

朱流毓本欲闪躲,却在见到犹在门外怔然站立的宿西途时,陡然一滞,那花瓶便狠狠掼了她的左肩一记。

她却无暇顾及肩上的一瞬疼痛,因她看到了宿西途的的神色。

凄惶无助,难以置信。

循着他低垂的目光望去,他手中正握着一短剑。剑卧四翼,纹路隐彰,通体凛然。许是韦照影方才怒极攻心,竟将这剑摔了出来。

“宿西途……”

宿西途缓缓将眼睑抬了起来。方才他接住了那人掷出的剑,粗略一眼,便发现那是韦照影的剑,犹未从惊疑中回过神来,便隐隐听闻房中那人凄厉而愤怒的话语。悲悯可怜,难以置信。她,怎会……

“是真的吗?”他的声音,轻渐虚浮。“她……真的是韦照影?”

朱流毓喉中一涩,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

“可是怎么可能……她……怎么回事?这……”宿西途牢牢攥着那把剑,惊慌失措。

韦照影却是听到了他的话语,高声笑道:“怎么?你不是说你从小便喜欢我吗?见我如今这般模样,便不肯承认了?”

朱流毓眉头一拧,原来宿西途心仪之人是韦照影。那如今……

宿西途身影一抖,向房内望去。

光碎影绰,韦照影的身影隐于阴晦之中,看得不甚分明。

宿西途怔了良久,似是要靠近韦照影,却终究是脱力瘫倒在地。

韦照影见他此番行径,发出了讽刺的笑声,声声高亢尖利。

朱流毓心中不忍,意欲将宿西途扶起,宿西途却猛然抓住了朱流毓伸向他的手,哽咽道:“流毓……流毓你救救她好吗?你帮帮她……我求你……”

“你别求她!”韦照影一声暴喝,“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的事何须你们多言!”

朱流毓抽回了自己的手,缓缓说道:“我帮不了她的。”

“怎么会呢……你不是戍守谷主吗?你不是身负神息吗?你怎么会……帮不了她?”于韦照影不曾停歇的高声怒骂中,朱流毓仍是听到了宿西途的话语。

“神息并不能活肌药骨,我……无能为力。”她说道。

宿西途好似一座石雕,全然怔住。

仿若行过一场虚幻梦境,然而其苦其痛,又是如此清晰。

良久,宿西途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向了犹在疯癫不止的韦照影。

朱流毓见此状,离开了厢房。她再次轻轻关上了房门。期间她往房内一看,辩不清宿西途的神色,他只垂着头,沉默不语。

似是全幅心神,唯有韦照影。只看着她,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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