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韦照影依旧是时不时歇斯底里地怒吼,而宿西途,自得知事情真相之后便不离她左右,任她辱骂宣泄。
而朱流毓,当真遣了悬柳去郢都郊外寻了一处清净的宅子。几番思索之后,她差人唤了宿西途前来。
等了颇久,宿西途挂着一脸倦色来了。不过几日,朱流毓只觉他已然变了个人。如今的宿西途,沉郁寡欢,色悲声滞。
朱流毓给他倒了一杯香茗,他只怔然接过,流毓却恰好看到了他手上的淤青。
“手怎么了?”
宿西途下意识地将手往袖子里掩了掩,道:“不小心磕了。”
“是她发作摔东西的时候伤到的吧?”朱流毓道。
宿西途一滞,方低声驳道:“她不是故意的……”
朱流毓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我已让悬柳在郢都郊外寻了一处清净的宅子,今明两日便送她去那处安定,你若是……想要陪伴她,你也去吧。”
宿西途猛而抬起头来,却是难以言语。
朱流毓又道:“如今她这般心性脾气,定要好生安养,许是清幽少人的处所她方能自在些,而你……”她斟酌了片刻,却顿住了话语。
宿西途却是笑了:“多谢。”
朱流毓见过他揶揄的笑,开怀的笑,畅快的笑,赧然的笑,却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如释重负又悲悯复杂地笑了出来。
她心中不忍,却不知如何安慰宿西途,故而只是道:“她……许是有你陪伴,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勿过多伤神……”
“流毓,”宿西途却打断了她,道:“能为她伤神,我甘之若饴。”
朱流毓一愣,只点了点头。
宿西途又道:“从她入焉有山之后,我便为她所倾倒。只是她骄傲又美丽,我与她有云泥之别,便只能远远看着她。”
“我向很多人打听她的事情,也知道她的骄傲,她的好出风头,皆因她的自卑,我很是心疼她。”
“现在,她遇到这种事情,心性大变亦是能够理解的,而我,有了机会去照顾她,自然是甘之若饴。”
……
宿西途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倾诉,又像是安慰,像是在跟朱流毓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朱流毓任他絮絮叨叨,滋味复杂。
直到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宿西途。
却是江胥泽。宿西途见他来寻朱流毓,只向朱流毓告辞,便起身离去。经过江胥泽身边时,他心念一动,对江胥泽道:“喂,流毓她这个人呢,面冷心热,嘴上说的一般都不是心中所想的,若是她对你说一些狠话,你听着便是,但万不要放在心上……”
“宿西途!”朱流毓斥了一声。
宿西途却是不理,又道:“她还十分别扭,心思难以捉摸。但是,你只要死皮赖脸地好生哄着便是了。”
江胥泽一笑,道:“明白,多谢。”
“我也不知我在说些什么,但是,你若是真的喜欢流毓,”他回头看了朱流毓一眼,仿若是离别的嘱咐,“便要好好对她。”
忽而,朱流毓好像噎住了喉舌,只呆楞地看着宿西途离去。
直至江胥泽关上了房门,端着一盅吃食坐在了她的面前。
“……他瞎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她羞赧地撇开头道。
江胥泽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声,朱流毓斜眼看去,他正在将盅中的吃食舀至碗中。
“这银汤沃雪,我很久之前便想给你做了。只是在奄忽崖寻不到做它的材料,今日想起,便寻了原料来做。虽是因于凡世,缺了一味鲛洲特有的白荆,但也算烹了出来,来,你尝尝。”
他将手中的瓷碗递给了朱流毓,朱流毓接过一看,汤如流银,如卧于白雪之上,又泾渭分明。
朱流毓在他融如秋阳的目光之下,呷了一口,沁甜绵舒,确是美食。
见朱流毓的神色,江胥泽笑了笑,问道:“可还喜欢?”
朱流毓顿了顿,迟疑地点了点头。
江胥泽又道:“你若喜欢,我便常常做给你吃,如何?”
朱流毓一惊,心中一隅颓垣坍塌。
江胥泽又道:“我母亲也甚为喜欢这道吃食,在我仍是年幼,犹未成为鲛洲王爷时,母亲无暇日日伴我,我日日徜徉于沉天海,百无聊赖之下,便去研了许多迥殊吃食……”
朱流毓隐隐记得胡寄秾曾提及,江胥泽的母亲是鲛洲的巫者,鲛洲王族与鲛巫势成两派,然江胥泽母亲却与鲛王有了情义。故而江胥泽甫一出生,便由鲛巫一族于沉天海抚养,直至鲛王来寻回王族血脉,他方名列王谱,成为王爷。
想来他……曾有一段孤苦寂寥的少年时光吧。
朱流毓暗自沉思,却没有听到江胥泽后面的话语,直至江胥泽唤了她一声,问她可好。
“什么?”朱流毓问道。
“我说,你若是喜欢,我每日皆给你做这些吃食,如何?”
朱流毓的一颗心,怦然直跳,任她如何低喝高斥亦难以休止。
她默了良久,问他:“你这是……在作甚?”
江胥泽却是叹了一口气,道:“看不出来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有如从海际最夐杳处传来。“我在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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