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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洲佚志》第38章 揉息可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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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朱流毓由耳际至心田,皆是一片燎原火热。

她轻咳了声,低下头来平稳躁动不已的心。默然间想到他这几日不见踪影,今日来寻她,许是有事,再想起前几日她对他说的话,便问道:“你今日来,可是想好了要说?”

若说旧事,江胥泽本欲将此掩埋,更不愿朱流毓牵涉其中。然时至今日,林琴客,鲛灵,梼杌,诸事纠葛已成乱麻,知较之不知,许是知之清明,于她更好。故而几日之间,他百般思索,终是决定要与她说那些他不愿谈及却不得不谈的旧事。

江胥泽似不可察地应了一声,待朱流毓抬起头来看着他,方道:“是慕观畴。”

江胥泽时满百岁,过归墟入了凡世。人世希奇繁华,他于人世流连忘返,行至卞梁,巧遇彼时犹是弱冠之年的慕观畴,少年意气风发,竟生惺惺相惜之意。两人携手游历四方,江胥泽自觉二人已为莫逆之交,故而对于身为鲛人一事,未加隐瞒。然不知慕观畴居心叵测,见江胥泽灵力充沛,竟使了奸诈计策,以配剑剖开江胥泽的胸腔,引出了他的鲛灵吞下,意图借此大增功力。而后,慕观畴将初失圣物、气血衰竭的江胥泽抛入了海中,随波漂流,直至于东篱岛被林白岩捞起,锁于晶玉白棺中,送去了焉有山。彼时他已重伤未治,命悬一线。辗转之下,他又被泊台尊人送至风息谷医治,却不料林琴客竟对他施以透尾之刑。

寥寥数语,通晓前尘。

朱流毓只用力攥紧双手气得颤抖的双手,只咬牙切齿道:“他们……怎么可以……”

江胥泽轻轻摇了摇头,道:“所幸林琴客将我囚于弱水之中,弱水凝九天灵泽,涤荡抒理,阴差阳错,我终是……拾回了这条命。”

谈及林琴客,朱流毓问道:“他本应命归黄土,为何如今竟成妖邪?”

“不知他从何听闻一些谣言,鲛灵可凝聚神泽,起死回生。故而当我初至风息谷,他便对我施以极刑,意欲逼出鲛灵,以求永生。待他发现鲛灵不在我的身上,他便将我囚于一处,时常逼问鲛灵去处。只是,过了些许时日他便去了。如今看来,许是他用了些邪术禁咒,使得魂息不灭,蛰伏多年,或许等的就是这一契机逐我去寻鲛灵,以偿他起死回生的夙愿。呵,这般谣言,他竟信了十足,世间怎有起死回生之物?”

原来如此。朱流毓恍然大悟之下,疑虑却更为深重。她看了腕间的皮翼飘须一眼,若说这皮翼飘须唤醒江胥泽是为机缘巧合,如今看来却似早有预谋。可……又是何种目的所促使这诸事皆循轨迹?期间太多变数,行之未免如履薄冰。

她的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江胥泽看着她的习惯动作,只轻轻一笑,不加言语,只待她收回神思。

良久,她收回了手指,道:“我们,去拿回你的鲛灵吧。”

“好。”

“不能让那慕观畴将鲛灵据为己有,也不能让那林琴客有机可乘。我们去取回属于你的东西……”

“好。”

“此事个中隐情复杂未明,我们唯有迎面而上,方能探个分明,我们……明日便出发去卞梁吧?”

“好,听你的便是。”他说。

他的声音温而柔煦,朱流毓情不自禁地抬头看江胥泽,他双眼泓邃如海,隐隐漾着笑意注视着她。朱流毓面颊一热,轻咳了声,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人为自己出头的感觉,甚好。”江胥泽缓缓道。

她蹙了蹙眉头,却是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一时之间,厢房内有如春朝,揉息醉人。

半晌,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盼嗅得一息长。

恰于此时,胡寄秾叩响了房门。待她入得房中,见江胥泽也在,不由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思绪一顿,她露出了了然的笑意,说道:“倒是寄秾不识相了,我马上退下,主上与小主上随意……”

“胡寄秾!”朱流毓急忙低喝住她,又觉羞赧,道:“莫要胡说。你来寻我,是为何事?”

胡寄秾挠了挠头,说:“没什么,也便是今日,陆如绚她们说要在启程前再好生逛逛这郢都的集市,我想着唤上小主上跟我一起去,如今看来……”

胡寄秾意有所指地看了江胥泽一眼,流毓心领神会,慌忙打断道:“我陪你去便是。”

她又将头转了过来,却是对江胥泽说道:“你在客栈内好生歇息,我……们很快回来。”

江胥泽顿了顿,许是不曾料想竟有一日,有一人能这般万事牵挂于他,心中不禁荡起柔软醉意。但他面色不改,仍是轻轻应了声好。

似是放心不下,朱流毓跨过门去,又回眸望向了江胥泽。江胥泽心如灌蜜,就这般溢流融泄。

他对她露出一抹安然的笑容,欲使她安怀,然而己身却是忐忑。

为何竟有人这般毫无缘由地全副心神皆系于他?眼前又浮现于奄忽崖底的短短三载岁月,如今回望,竟是这般绵长。

绵长至,他竟可这般无知无觉,便由她如丝如茧,悄然将他心神攫取笼罩。待他恍然了悟,未及难以置信,便觉自是如此、应当如此。

他终究还是,再次与凡世中人有了纠葛。而这次,虽是猝不及防,虽是难以预料,他却似乎甘之如饴。

只她坦荡如斯,他却心思沉晦。

前路,他却不欲细想,不敢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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