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上一节说到，王振喜、彭晓珍老两口子正在逗闹，门铃响了。彭晓珍赶紧起身开门，门开处，汤志刚立在门外。
彭晓珍招呼汤志刚进门：大兄弟来啦，快进来吧，让你大白天见鬼啦，别害怕。
汤志刚不解：见鬼？什么鬼？……哟，大哥怎么了？多瘆人！
王振喜脸上一塌糊涂，还故意对汤志刚呲牙咧嘴嘿嘿一笑：吓你一跳吧。
汤志刚乐了：喔，大哥装神弄鬼呀，癞蛤蟆跳脚面上，不咬人却吓人一跳呐。
王振喜迅速擦净了脸，走过来就是一脚：吓死你！你这个胡子汤，狗日的货，怎地大脚装小脚，磨蹭到现在才来？妈的，皇帝不急，急煞太监！
汤志刚毕恭毕敬：小弟奉命前来，听凭大哥大嫂吩咐。
彭晓珍给汤沏上茶，关切地看着汤：大兄弟，你瘦多了，下巴上那一嘟噜肉都没了，你看看，手指头都熏黄了，这些日子烟抽多了。
汤志刚只是摇头叹息：唉，真神面前不说假话，死罪可免，活罪难受哇。
彭晓珍：你总是唉声叹气的干什么？生死天命，弟妹走了，可活人还得过呀。你要振作起来，从头开始新生活。
汤志刚满脸迷茫：几十年的夫妻情哪！怎能说忘就忘了？一想起她，过去的事情，象过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又现眼面前，就是俩人拌嘴、使性子，也能咂出滋味来……咳！眼一睁……什么都没了！人哪，在世是根草，死后成了宝，我悔呀，她在世的时候，我没多关心，特别她有了病，我都没在意，铸成大错呀！我肠子都悔青啦！现在想起她的种种好处，又有什么用！老伴，老伴，伴了几十年，临到老了，却失了伴！这滋味……
王振喜劝慰：老汤，一个人如果老是沉湎于过去，整天神思恍惚，浑浑噩噩，是跟自己过不去，何苦呢？世上没有后悔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要面对现实，向前看，向前走。
汤志刚幽幽地说：大哥说得对，我有时这么想……生死天命，她走了，可我还得过下去呀。看到别人家老俩口有滋有味的，心里那个酸！重找个伴吧……虽不算弃旧图新，可总觉得对杨杏莲有点薄情寡义。
彭晓珍眉头紧锁：大兄弟，这就难了，我们又给你介绍了一个，谈还是不谈呢？
汤志刚想都没想：谈，当然谈。
彭晓珍：还是么，杨杏莲地下有知，巴不得有人代替她照顾你呢。
汤志刚点点头：大嫂一说一个准，杨杏莲临终前说过，老汤啊，我要走了，你是个大头马哟，我最担心的是以后没人照顾你了……前些日子，她还托梦给我，问我重找老伴没有？
王振喜嘿嘿一笑：狗日的货，不要借死者的嘴来遮羞了，说说，大伙儿给你介绍几个了？
汤志刚：我算了一下，加上你和嫂子这次介绍的，一共七个。
王振喜善用激将法：噢，七个了，我看，这次的就不用见面了，肯定谈不成。
王振喜的用意，彭晓珍心领神会，故意埋怨以配合：你这人，怎么先说起丧气的话？你能未卜先知？
王振喜：有句老话叫七不离八么，预示还要谈第八个？
汤志刚讪笑：七上八下，第七个上，第八个下。
王振喜继续激将：你还笑？你他妈是皇帝选妃子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整整一块蛀空了的榆木疙瘩，耷拉着一张窝瓜脸，吃起饭来胡子上老往下滴汤，胡子汤么。
彭晓珍替汤志刚鸣不平：千人千面，你是美男子？说人家这些干什么？
汤志刚摸摸脸颊：嫂子，大哥说得对，我长得确实不是玩意儿，我有自知之明。
王振喜：你自己看看，身子不像秤杆子，头不像狗×子……
彭晓珍：过分了啊。
王振喜数落：你汤志刚是个大款倒也罢了，跟我一样，一个月就拿两千大毛外加几吊散碎银两，穷不到个月，发不了三天，你，你凭什么挑剔人家？啊？
汤志刚有苦说不出，嗫嚅：我……我
彭晓珍看着汤志刚的窘相，心生怜悯：振喜，你是放疖的郎中啊，专往人的疼处下刀。说话注意点，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王振喜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蹾，蹭地站起来：我说话注意点？我还没摔傢伙呢！我看见他蔫头耷脑，黏黏糊糊，一副娘娘腔，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振喜越说越火，手指几乎要戳破汤志刚的额头：都什么岁数的人了？找一个合脾胃的伴儿凑合凑合算咧，现在年轻人搞对象都没你那么啰嗦……咳，不说了，不说了，皇帝不急，急煞太监，管闲事，落不是，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
王振喜骂完，气恨恨地离去。
汤志刚一脸茫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跟怒目金刚似的，好吓人呐。
彭晓珍：大兄弟，你们相处几十年了，还不了解他？他就是这样的怪人，笑起来像弥勒佛，瞪起眼来像怒目金刚，大家伙儿不都是喊他前弥陀，后韦驮？你别急，我去劝劝他。
王振喜憋在阳台上生闷气，一支烟抽了一半，就被狠狠踩在脚下。
彭晓珍走到阳台上小声说：你这激将法差不多就行了。
王振喜恨恨地说：激来激去反倒把我的火蹿上来了。
彭晓珍：振喜，何必生闷气？我晓得，你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老汤的婚事早点成功，可是，这事得看缘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呢。
王振喜：狗日的婚事我再也不管了，让他出家当和尚，老和尚，离我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彭晓珍：说气话有用么？算了，你爱管不管。
彭晓珍回到客厅，汤志刚迫不及待站起来，悄悄地问：大嫂子，大哥气消了吗？
彭晓珍暗示：你还摸不准他的痒痒骨？
汤志刚心领神会：喔，晓得了，我用痒痒挠。
汤志刚走到阳台上，似犯错的小孩诚惶诚恐站在王振喜面前承认错误：老大哥，你刚才说得对，消消气，消消气。
汤志刚小心翼翼地敬烟，点火，打火机几次哑火。
汤志刚佯装恼火：狗日的打火机也欺人，我汤志刚蔫头耷脑，你也跟着中气不足？大哥的气没消，你反倒熄火了，不用大哥抬脚，我先把你踹了。
汤志刚将打火机踹得噼啪响，王振喜眼角余光瞥见，不易察觉地一笑。
彭晓珍过来递上打火机：行了行了，外面风大，进来吧。
三人重新坐下。
彭晓珍：大兄弟，他就是这个畜生脾气，你们老哥老弟的，别介意。
汤志刚一声长叹：唉，船老大带徒弟，从河（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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