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竹兄...”“南平郡王!”
隐隐约约的,念稚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喊自家哥哥的名字,声音渺远又苍茫,直叫人生出些困惑来。那声音越来越近,她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只见自己坐在甲板上,周围环绕了一圈人。身上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晚风吹过,念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想起自己是女扮男装,连忙低头瞧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发现身上披着一条厚厚的沐巾。
松了一口气,念稚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沐巾,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是跳入湖水救人,后来却反要溺水,是...
“方竹兄,你没事吧?”何冠宇见到方竹清醒过来,连忙问道。
“无碍。”念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多亏楫羲兄下水救了你,不然你可就小命不保了。”何冠宇看到方竹好转,才轻松的笑起来。
念稚抬眼看到身边一样浑身湿透的谢楫羲,左臂的伤口因浸在水中并未正常的愈合,血水混杂在一起将袖子染的微红。是他?他不是信奉明哲保身,从不多管闲事的么,自己方才还刺伤了他,他为何要.....念稚有些疑惑的望着他,却见谢楫羲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素与其不和,但是知恩图报这事念稚还是清楚的,于是真心实意的说道:“谢谢。”
谢楫羲面上挂起与平常殊无二致的笑容,轻描淡写的点点头,在触及念稚的面容时眼神却又迅速的移开。
“湿衣夜凉,还是赶紧让他们俩回屋换身衣服吧。”有人提议道,众人也点头称是。
起身时,披在念稚身上的沐巾不小心滑落了一半,何冠宇抬手欲扶,一只手却比他更快。
“冠宇兄切莫沾湿了衣裳才好,还是我来罢。”抬头便看到谢楫羲笑的淡漠,瞳中墨转。何冠宇向来知道谢楫羲生的俊美,仿若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人物,平日里一双眸子如漆点,只让人觉得风流淡雅。如今这一瞥,那瞳中墨色却蔓延起来,肆意流转,竟是止不住的妖冶昳丽,若曲若醴,似暗忽明,甚至还暗含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谢楫羲为元方竹披好沐巾,在场众人皆是讷讷,只觉得有些不自然,却又说不出何处怪异,只看着二人相携去了船舫的客房。
念稚并未注意到众人的表情,只觉得夜风灌得人骨头发冷,所幸旁边扶助之人环着自己的肩,带来些许温暖——等等!念稚猛地一抬头,才反应过来旁边是谢楫羲,条件反射的就要退开:“你怎么......”谁知那人却搂的极紧,念稚一下没有挣开,再抬眼时瞥见他被湖水打湿的衣衫,心中感激愧疚之意顿生,也不再挣扎。
“嗯?”谢楫羲侧头望向她,下颌划出一道美好的弧线。怀中的人面色苍白,打湿的秀发贴在额头颈肩,添出一些平日里没有的柔弱来,长睫微湿,杏眼圆睁,炯炯的望着自己。
念稚见他瞧向自己,心中生出些羞臊来,连忙挪过眼去,换了个问题:“你怎么会救我?”
“这是在责怪我么?”
“当然不是!”念稚抬眼,又撞进了他的眼里,一时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那你为何要问我?”楫羲低低的说道,看着面前这人呆呆的似未明白,不由扬唇轻笑起来,又沉沉说道:“因为我想。”
柔缓的话语一飘进耳朵,便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响,所有的丝竹声,湖波声,细语声,都听不见了,只剩下这句话回荡在脑子里。在面上火烧的那一瞬间,念稚迅速的低下了头,冲进了屋门。
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念稚双手捂面,气呼呼的想到。
而门外男子怔楞了一瞬,轻轻的笑起,连悬在空中的明月见了,都害羞的拿云纱遮起了面。谢楫羲想起刚刚在湖中救她出水时,不小心触碰到的奇异触感,谁会想到,南平郡王元方竹竟是个女儿身,不,不对,应该说这个人并不是元方竹。他曾听未了先生谈起南平王有个好武的女儿,联系到这人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和多番奇怪的言行举止。楫羲当时便确定了,这个“元方竹”不是什么南平郡王,而是南平郡主!
他低头轻抚着自己左臂的伤口,脑袋里闪现过她嬉笑怒骂的样子,如今都还觉得有些许的不真实。而把她看作一个女子的之后,似乎一切都变的生动起来,还有方才,救醒她的时候......如此想着的时候,楫羲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眉眼温柔,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扬起来。
再说回当时,那原本跋扈的恶公子,本来还在嚣张的指挥着底下人朝对面那艘游舫射箭。一个眼尖的小厮劝道:“少爷,那画舫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的画舫,要不咱们就算了?”
恶公子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怕什么,难道还会是天王老子不成?”
然而一语成谶,当护卫把他架到七皇子面前的时候,他还在醉酒撒泼:“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不?”
君良平日里最讨厌仗势欺人的富家纨绔,这人大庭广众之下要草菅人命不说,还准备射杀郡王,偷袭皇家游舫,简直罪该万死,他冷面道:“哦?我还确实不太清楚。”
好歹是在上京混了这么多年的,恶公子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看着面前这人衣着尊贵,气度不凡,心里一下子就犯了怵,目光不小心扫到他腰间的令牌玉佩,酒一下便醒了大半,这个令牌,可是出入皇宫的凭证。思索了一阵,便装起酒醉来:“你..你管我是谁。酒!我还要酒!”
“殿下,这人好像是喝醉了。”
恶公子一听如遭雷劈,殿下?是哪个殿下?不管是哪个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只能继续装醉道:“酒!你说谁喝醉了?你说谁喝醉了!我没醉!我还可以继续喝!”
君良看着面前这个泼皮无赖,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假醉,冷笑道:“醉了是么?先把他放到湖里泡两个时辰醒醒酒,然后再把人送到京兆尹府去。”
眼看装醉没有什么用,恶公子立马求饶道:“殿下饶命啊,小的一时喝醉酒犯了错,不知者无罪啊殿下。”
然而护卫却并没有管他的呼喊,只拿渔网兜住慢慢将他放入了水中。
“两位郡王怎么样?”孟君良又问道。
“回殿下,南平郡王已经清醒过来,两位郡王都已去客房换身干净衣裳了。
沉吟了一下,君良点点头,再无他话。
游舫此番出了这事,众人也只得早早散场。
而不知自己身份已经暴露的念稚,此时还在盘算如何与杜源说今天这事,不能算自己冲动,实在是救人要紧。顺便嘛,还想装病逃两天课。自从知道杜源与含雪姑娘的事情后,念稚就算是掌握住了杜源的软肋,她倒是有信心可以说服杜源。
果然,当念稚装作一脸苍白的对杜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时候,杜源神色淡淡并不为之所动。只当念稚拿出含雪姑娘做挡箭牌的时候,他才神色局促的说了句:“胡闹!”并且任由她请了几天的假。
念稚逃了几天的课倒算是轻松愉悦,却让何冠宇备受煎熬,第二天便携了许多汤药补品前来看望:“方竹兄,都怪我思虑不够缜密,害的你入水受了伤,早知道我应该把当天晚上天枫湖所有的游舫都包下来。”
看着他认真的在自责,念稚只好装作虚弱安慰他:“这事怎么能怪你呢?冠宇兄休要自责。”
何冠宇将带来的补品放下,又感慨道:“不过方竹兄倒是风流随性,之前与七皇子...”看到方竹面色不善,于是略过,“额,昨天又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还差点丢了小命,倒是令在下赞叹。”
“....”听得这话,念稚知道南平郡王风流成性的名声是逃不脱了,不禁为自家兄长默哀两秒。
见方竹不说话,只以为他是又想起了七皇子的事,于是安慰道:“对了,之前你为了一个舞姬跟七皇子闹掰了不是,但是经过昨天一事,殿下好像也知道你的脾性了,今日还问我来着呢。”
“你说今天七皇子去了学堂,还关心了我?”无视掉他说的前半段话,念稚立马来了精神。
“对啊,所以这也叫因祸得福嘛。”何冠宇倒是笑笑。
“那他明日还去么?”
“应该不会了,传言南易要派使团入京,好像得做些准备工作。不止是七皇子呢,过几日大家应该都不用去太学府了。”何冠宇才想起这茬,于是跟他说道:“方竹兄且好好养病,等南易使团来了才好同他们一会。”
一听这话,念稚又泄了气,她才不管南易使团来不来,倒是好不容易听说七皇子对她态度有了转变,恨不得立马就与之相见。又聊了一会儿,不想打扰方竹养病,何冠宇只说下次再请喝酒便准备走了,临走前又像想到了什么:“对了方竹兄,今日我看楫羲兄的面色,好像也不是很好,等你病好了,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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