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兄长来京,念稚便没有见过他一面,信件言语皆是谢楫羲传达,念稚不服,却耐不过自家兄长的命令。自己此番写信让兄长来京差点铸成大祸,虽然知道自己有错,也想好好认错,兄长却迟迟不肯见自己,倒是让念稚进退两难。
“郡王。”乐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瞧这样子应该是谢楫羲来了,念稚如今心中纠结,是既想他来,给自己带来书信;又不想他来,知道这人识破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念稚心中就一阵别扭。
果然,推门进来一个身穿白裘的俊美公子,他眉如寒枝,目如霜雪,飘飘然流光飒踏,只叫人移不开眼。这张脸看了近一年,每每再见时却仍觉得惊艳,念稚摇摇头,只觉得可惜:“穿的如此多,看起来倒是十分娇弱一般。”
踏入门中的谢楫羲却不理她的抬杠:“你在这熏香暖人的屋内自然不觉得,若是出门,自然晓得这屋外寒风的厉害。”
念稚从小畏寒,即使习了功夫也不愿在寒冬腊月天出门,听谢楫羲这么一说,似乎都感觉到他进屋携带着的冽风,不禁觉得身上都冷了几分,连忙要乐荷再倒几杯热茶来。
楫羲抬眸看了念稚一眼,就连乐荷都楞了一愣,少爷平日里最是不喜这云间郡王,今日怎么还主动关心起人家的冷暖来。心中虽是这么想的,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不一会儿便端来两杯热茶放到二人面前。
双手捂着茶杯,念稚才觉得身子骨渐渐的暖了起来,于是问道:“我哥又要你跟我说什么了?为什么他不直接回我的信?不对不对,我们应该直接见面才对。”
楫羲面上带笑,似乎心情不错,他端起茶杯,吹开水中的浮叶,细细的抿了一口,也不回答念稚的问题,只问道:“惟远兄生病了,你可知道?”
“知道呀,我昨日还去看过他的。上京冬日里潮湿寒冷,实在是不适合他养病,唉,我昨日看他那副样子,倒是怪让人难受的。”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转到这个话题,念稚问道,“怎么了么?”
楫羲放下茶杯:“嗯,时机正好。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你便可与方竹兄一叙。”
似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念稚楞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上已绽出大大的笑容:“真的么?”
被她的情绪所染,楫羲点点头:“嗯,只不过明日我们得先配合演出戏。”
冬日越发的冷了起来,万木荣枯,即使有太阳的日子都仍让人觉得寒冷。这几日北梁皇帝只觉得自己也像是染了风寒,总有些头痛心郁的感觉。
是日上京飘起细细的小雪来,并不是纷纷如鹅毛,倒让人可以欣赏一番银装素裹。这雪碎碎,还未落到地上便已化成水,更何况落在地上,只像是阴沉连绵的梅雨,让人的心情也变的阴沉了起来,更还添了几分寒意。
寒风细雪飘进御书房,皇帝正看奏折看的疲惫,又感觉一阵凉意。他揉揉眉心,抬头便看到大开的窗户,窗外一片萧瑟低沉。
身旁的太监德让眼尖,只以为是有些凉了,便吩咐人去将那窗户关了,却不想被皇帝止住。皇帝起身,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结霜雪的天地,只幽幽问道:“广夏郡王的病可好些了?”
德让低头答道:“回皇上的话,今日也有太医去看了,只开了几付汤药,郡王虽仍在病中,听说脸色倒是比昨日要好些了。”
“惟远这孩子,从小便落下病根,有良只这一子,从惟远出生那天,便一直在为这个孩子的病奔波,唉...”皇帝似乎回忆起许多过去的事情,原本刚毅威严的面容都显出一丝温情来。
“有皇帝的福泽庇佑,广夏郡王一定会安康的。”
半晌未再说话,皇帝抬脚吩咐道:“把朕的披风取来,朕要出去走走。”
德让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劝道:“皇上,外面还下着雪呢。”
“无妨。”皇帝摆手,踏入雪中。
随行的太监宫女跟在皇帝身后,浩浩荡荡倒有不少人,皇上不乘舆不撑伞,他们哪能避着风雪,一个个冻的红鼻白嘴,倒是个少见的景象。
德让却不想着这些,只在心里细细琢磨着,昨日南易撤兵景同,本该是个好消息,不知陛下今儿怎么做出这奇怪举动。虽说圣上喜怒无常,难以询得其心思,瞧着这路径倒像是去广夏郡王的宫里,想来该是为郡王的事忧心。德让跟在皇帝身边十几年,知道陛下虽然杀伐果断,却也是个重情义的,就说早前的云妃娘娘,陛下至今仍时时追思。想必对于几个藩王,也是有些兄弟余情。
皇帝行至广夏郡王宫外,便有人准备入内通报,却被拦了下来,只皇帝带人入了院子,未入正厅便听到屋内有谈笑声。皇帝站定,只找来人问,缘是其余的三位郡王与七八两位皇子在内。
“倒是我愚钝,只以为这药酒能驱寒,却没想到与惟远兄的药性相冲,多亏了七皇子与方竹兄提醒。”屋内林承武面有惭色。
卧在病榻上的何惟远连忙慰解:“咳咳...都是我身子弱,还要多谢承武兄的好意。”
“据说这五蛇酒已是难得,何况七蛇酒。陇边郡王着实费心了。”八皇子点点头,又凑近那酒坛去瞧,倒像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见此模样,何惟远便趁兴说着:“正是了,惟远虽无福,不如各位尝尝,也好驱驱披雪之寒。”
众人欣然,于是唤了丫鬟取了杯碟,念稚捧着一杯酒,皱眉轻嗅,异香扑鼻,倒比寻常酒香还要浓郁几分,但是想到是用蛇泡的酒,心中便有些膈应,于是凑近那就弹,一边问道:“这酒坛里可还有蛇?”
八皇子看到南平郡王这样,便知他是怕了,于是说道:“当然,所谓七蛇酒,这酒坛里自然有七条蛇咯。据说这蛇有时还是活的,指不定便会蹿出来,方竹兄要不往里瞧瞧。”八皇子一边吓唬着,一边又猛的将酒坛子抬到他面前,念稚素来是个胆大的,飞禽走兽她不怕,独怕这种没有脚的,于是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手中酒杯不稳竟连酒也泼出。
众人瞧着他那副模样,忍俊不禁,一时杯影酒香,连带着卧病的何惟远都精神了许多。
屋内玩笑,屋外的人却站了许久。
德让看着皇帝鬓发微湿,不由轻轻出声提醒道:“皇上...”
皇帝点点头:“走罢。”
风雪路行。没有人知道这个壮年已过的皇帝心中在想些什么,他为何悄悄的来,又静静的离去;也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与堤防的臣子们谈笑是何感想,他会不会想到多年前的藩王结义,一同杀敌饮酒的激昂。没有人知道,只是当他回了御书房,再次拿起广夏王呈上的奏折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长风吾君,长风吾兄,微臣福薄,膝下仅此一子,自小身弱体羸,汤药尝不能断。上京潮寒,非其弱骨可以经消,臣闻其病复起,昼夜难寐。望陛下遣其回夏,若有余事,微臣定当亲往上京,以消陛下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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