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颀坐在厅堂,几下就喝光了手中的茶水,重重地压在茶几上,本就寒气逼人的俊容越发吓人,旁边的侍女吓得呼吸都放轻了,就怕一不小心惹了主子生气。
喝了一盏茶的左颀犹是心气不顺,做了那个梦开始,一到夜里就重复想起,本来时刻告诉自己,那都是假的,可是先是重病休养的父皇亲自召见他,言语骄傲,说什么所有的儿子中就你最像朕,当时就心里一跳,莫名的就想起梦里太子说的话,本来不曾当回事,偏偏今日太子竟然当朝训斥他,竟说他目无尊长,不敬兄长,又说他拥兵自重,肆意妄为,不仅将兵权收回,还让他回王府思过。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隐约都应了梦中的情形,现在连母妃都见不到了,就怕梦中所见都是真的,心中不宁,不得已才来这倚栏院。
瞿夭踏进厅中,就看见齐王满身怒气的坐在上首处,瞿夭走过去靠坐在右边的椅子上,轻轻闲闲的拿起身边玉盘中的葡萄剥着,左颀见到盛装打扮的瞿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她将那妖物交给他,现在却当个没事人一样,眼也不转的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待侍女们都去外面,左颀才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瞿夭睁着水盈盈的眼睛,反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左颀所有的火气一瞬间全被噎下去了,憋了半天才说,“你装什么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者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他不傻,知道这都是个圈套,但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却逼得他明知是圈套也得往下跳。
瞿夭正眼瞧他,似乎有点意外,一介莽夫心眼倒是转的快,也不枉她费心了。
“我想得到的东西都在你身上,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助你登上皇位,然后我会得到我想要的。”
左颀握紧拳头,“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的让你利用不成?”
瞿夭看向他,不悲不喜,就像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疾苦的神灵,“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束手待毙的结果你不都经历过一次了吗?待得来日你的葬钟响起,想必你的对手会很高兴的。”
左颀垂下眼,情绪翻涌,“我还是不信。”
瞿夭像看着一只蚂蚁在垂死挣扎,“你是不信命运?不信你自己?还是不信,我?”最后的一个字说的很轻,轻的能被风吹走。
“至少你要给我一个信的理由!”
左颀步步紧逼说道。
“我是瞿夭,但是我还有一个名字,我叫蒲扇娘。”
蒲,虽然这个姓氏稀少,但是满大街提溜也能提出一个。
蒲,近年最庞大的氏族是先皇后之族,左颀突然想到,细眼看瞿夭的容貌,轮廓确实有点像,“你莫不是先皇后那……”
瞿夭不看左颀惊讶的神情,只是说道:“蒲家满门忠臣,第一代忠义侯追随大雁朝第一代皇帝开疆拓土,数次以身犯险。第二代忠义候以文臣之身为护先帝以身殉职,第三代忠义侯用嫡亲女儿稳固□□,自己立在朝堂苦心谏言,更有无数子弟为这个国家耗尽无数心血。我伯父最大的错就是以不仅当了一个直臣,还当了外戚。所以,完成了使命之后被冠以各种罪名,直系满门抄斩,旁系流落困苦之地。我身为蒲氏第四代子女,就算不能重振蒲氏满门荣耀,也要以一己之身为蒲氏洗尽冤屈,让这大雁朝重尊我姑姑为国母。”
左颀看着眼神明亮,灼灼逼人的瞿夭,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当年出卖国家意图造反的蒲氏族人,还是直系,当年之事全由父皇下令处斩,大半朝堂为蒲家喊冤,但父皇命令暗卫搜罗的罪证触目惊心。
到最后,在整个朝堂沉默无言的见证下数百个蒲家子弟被处以极刑,鲜血染红了整个午门,自那之后,父皇身子就渐渐不太好,为了朝堂稳固,将后宫皇贵妃升为皇后,皇贵妃之子立为太子。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左颀心里就不甘心,明明都是庶子出生,他却成了太子,本来关系极好的兄弟渐渐产生隔阂。
偶尔他也会想起先皇后所生的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比他大了十三岁,幼时的记忆模模糊糊,只记得那是个很温柔的哥哥,会在他哭泣的时候将他抱在怀里,浑然不在意他身上满是污垢。
此时再细细想来,先太子殿下与瞿夭委实有些相像,此时心里对瞿夭所说的话已经去了大半怀疑,但是父皇做事一向手下不留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左颀忍不住问道:“当年蒲家如数下狱,再就是问斩,你是怎么从铜墙铁壁的牢狱逃出来的?”
瞿夭揉搓着手心的葡萄,头也不抬,“谁说我是从牢狱逃出来的?当年我姨娘怀我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一门三侯的蒲氏了。”原来是妾生子,想是当年没人在意的侍妾不仅偷偷怀了孩子还生下来了,又不知怎的机缘巧合拜了扈羊子为师,她那姨娘肯定和她说了很多蒲家的事,才有如今的瞿夭。
左颀看着毫不在意的瞿夭,说不上来是心里什么感觉,真要细究起来,他还是仇人呢!
为了掩饰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左颀突的站起身,瞿夭惊愕的抬头,只来得及看到左颀开门打算离去的背影,这就信了?她还没说完呢?这么容易骗?
待看不见左颀的人影了,才丢下手中的葡萄,懒懒起身回房,不能动用灵力,就只能靠冥想练鞭法了,改日一定要寻一条上好的鞭子。
左颀匆匆离去后,走到半路就收到父皇的口谕,传口谕的是宫中专门给皇室传旨的太监,年过半百的人如同三十岁妇人,面部保养得闪闪发光,偏生声音刺耳难听。
左颀从来没觉得宫里的太监如此叫人生厌,左颀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太监的话越来越尖细刺耳。
“圣上说了,请您在府内禁足满三月,还说您不该在朝堂上与太子辩驳,太子是储君,所作所为想必都是为了您好,为了国家,圣上的意思是您干脆的把兵符交出来,然后向太子低个头。”
那太监传完话就匆匆离去,齐王的脸色忒吓人了,还是赶紧回宫复命再喝盏茶压压惊。
明明是炎热无比的天气,左颀觉得整个人都被埋在冰窖。
他是太子,不管做了什么,是对是错,都师出有名,他只是一介王爷,不管说了什么都是以下犯上,好,好,好,他认输,这次他认输。
“来人,去书房取兵符,我亲自去太子那请罪。”
左颀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比,亲信去取了兵符交到左颀手中,一枚白玉虎符在烈日下通透无比,可是左颀的心满满都是不甘,皇位不是他的他认了,现在连驰骋沙场的机会都要剥夺,想把他养成笼子里的鸟也不看他答不答应。
左颀接过虎符就大步流星的向府外走去,身边紧跟着两个亲信侍卫,走到门口,两个陌生的士兵伸手一拦,“皇上有令,三月期间您不得出门。”原来,不仅有太监传旨,还并有禁卫来守门,想必王府都被禁卫包围了吧!
左颀也不生气,只是平静的说道:“本王遵守父皇旨意,亲自去太子东宫赔罪。”
那禁卫听到,相互对视一眼,“那卑职需要一路跟着保护您。”其中一个说道。
左颀不置可否,径直上了门房牵来的骏马,一路奔向皇宫,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追到。
倚栏院中瞿夭正坐在庭院阴凉处纳凉,院里的荷花在烈日下倒是开的更艳了,回廊远处的婢女匆匆而来,“听王府人说,王爷被禁足了,圣上都下旨训斥了,现在王爷去宫里给太子请罪了。”
说到最后难免有些惶惶之态,毕竟王爷要是出事了大家都得不了好。
“绿玉,不必担心。”
绿玉半跪在地抬起头看向瞿夭,此时阳光渐渐西斜,斑驳的光影落在身上,神情看不分明,言语中倒是极其肯定,绿玉突然就心安了。
“真是天道也助我成事。”
绿玉听到女郎的低语,原本的心安又突然跳了一下,忙低头,不敢再抬头看。
直到傍晚瞿夭用过暮食,左颀才再次踏进倚栏院,绿玉从门内看了一眼,齐王身后没有跟随一人,整个人沉默无比,完全不见了精气神,见齐王进门,才在瞿夭的示意下带领一众侍女退出院门。
左颀进厅坐在椅上一言不发,紧紧闭着双眼,整个人就像是泥塑。
瞿夭为自己倒了杯茶,边走边说道:“怎么?我以为你来是想找我商量的,没想到你倒是先自暴自弃了。”
左颀慢慢睁开眼,冷漠无情,狠毒如蛇,许久才开口说道:“师父说我经历太少,性子又傲,对阴谋之道完全没有天分,所以只教我光明正大的对敌之策。”
“那正好,我学的恰好是诡道。”瞿夭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合作吧!事成以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左颀淡淡说道,重新闭上眼。
“行啊,不过我需要你可以付出的一切。”瞿夭说道。
左颀站起身,俯身看着静静喝茶胸有成竹的瞿夭,说道:“明天会有一个侍女过来,她会是你最忠心的暗卫,有什么不了解的你可以问她,她负责齐王府的情报网。”
他终于下定决心了,下定决心要当上人上人,要将这壮丽的山河掌握在手心,左颀一步步踏出倚栏院,一步步将所有顾虑扔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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