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月有余,除了将狱中犯人问斩,似乎平安城一如往昔平静,这只是外人的看法,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察觉到皇城中的暗流涌动。
自从半月前前朝刺客一事,圣上的身子愈发不大好,听说已经有人往皇陵去备事了,又有丞相辞官圣上不准,于是阖家闭门不出,还有东宫又折了一个良娣的孩子,颇有些风言风语说是太子妃下的手。
入夜,东宫,栖梧宫,看着面前摆了一桌美食美酒的太子妃听着耳边宫女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娘娘,本来太子是打算来栖梧宫,…但是那位苏良娣听说又晕过去了,都传了太医了。”
太医可不比上回的医女,医女只是给平常侍妾看病的,太医可是给贵人们看病的,由此可见,苏良娣的位置在太子心里愈发重了。
太子妃听了却是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只是木然的夹起早就冰凉的菜往口里放。自从苏氏莫名其妙的跌没了孩子,就有些风言风语,却怎么也寻不到由头。
太子,恐怕是有些信的,谁叫那人是他的心尖子,莫名失去了期盼不已的孩子,还寻不到凶手,眼光总会放到明显的人身上,总要有人承受来自大雁朝太子储君的怒气。
可是,他却没有想过,不仅仅失去孩子的宠妾需要安慰,失去了在心中宛如大山一般的父亲的她,也需要有人安慰,哪怕就一句也好,偏偏,视而不见,视而不见。
低头的宫女谁都没看见尊贵的太子妃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深沉恨意。
皇宫的深夜一如既往的沉重,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噬人心神。
悠悠的暗沉灯光摇晃,破败的佛堂正中间摆着一尊观世音菩萨,堆满灰尘的菩萨双手端着净瓶立在红莲台,一如传说中的慈悲面容。
菩萨脚下两人盘坐在蒲团上相邻而坐,面容沉在暗光中若隐若现,“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低沉的女声响起。
“其实,这件事根本不用经过我的手,自有一些心生忌恨的人代劳,只需要小小的撺掇一下,火星就能扑腾而起,将一切燃烧殆尽。”有人得意的说道。
“莫要得意忘形,最近,总有些不对劲…”
“怎么?”尖细的声音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我们被人牵着鼻子走。”女声迟疑道。
“怎么可能,我们的人到处都是,不可能有什么经过我们眼皮子底下做妖。”灰暗中有人挥挥衣袖道。
“也是,可能是我多想了。”女声道。
交谈声时高时低,盏茶时间,两人熄灭蜡烛,悄悄打开朱门各自隐在夜色中匆匆而去,身后的菩萨金身无悲无喜看向远处,看尽人心的黑暗。
离平安城不远的郊地,一座隐在山林间的宅院,小路几不可寻,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隐约可见在灯笼照亮的牌匾,扈府。
此时深夜,天上繁星得见,扈羊子本在为突破筑基做准备,困于炼气巅峰已经太久了,久到已经对大道失去信心,可是,天道有眼,在垂垂老矣的时候送来大机缘,让自己有机会触到那道屏障。
只是身处红尘太久,沾染因果太多,不得已打坐入定数月才得以心境平静。
本是想着秋日天好,到庭院闲坐,谁曾想,抬头就看到星光闪耀,纵使对星象不通,但是活的久了,总会有些见识。
“不一样了,星象与月前完全不一样了。那道友到底做了什么?”扈羊子抚着长须自言自语。
还是快些突破吧!修为高了对即将来临的未知风浪才更加不惧。
日子渐渐往冬日走,冷冷的空气黏黏稠稠直往人脖子里钻,空阔的石甬路匆匆走过两个蓝袍太监,“你听说了没有?太子妃昨日仗毙了好些宫女。”
“嗨!哪天宫里不死些人呐,指不定被卷入什么阴私事儿呢。”
“说的也是。”
“今儿早上在前朝值班的小太监听了一耳朵,都在谈论到北方打仗的那位钟将军战死了,这才是大事呢!”
“真的啊?那钟家可要没落了。”
“可不是,昔日鼎鼎有名的常胜将军战死沙场,虽说荣耀,但朝廷失了颜面,正商量着要不要让齐王去呢?”
还是要齐王上战场啊!听说万回国人很是骁勇,钟将军都折了,一人忙问道:“那齐王去还是不去啊?”
“太子驳回了,说齐王太过刚直,对敌之策不懂迂回,与善战的万回人势必硬碰硬,讨不了好。”
“这……只是借口吧!太子又不懂打仗。”
“胡说什么?贵人也是你我能议论的?快走吧!姑姑等着呢!”
说到姑姑,两人似是被冷风激了脖子,一个激灵,对视一眼,迎着风就疾步而去。
东宫,栖梧宫寂静无声,擦肩的宫女对视一眼又匆匆别头,眼中恐惧浮现又怕被人看见,连忙低头而行。
就在昨日,相处数年的姐妹,被太子妃下令仗毙,就摆在庭院之中行刑,一下一下的闷响,被打的血肉模糊也不让停手,太子妃就冷冷的站在台阶上看着,像看着一团团脏东西。
鲜血粘在地上,行刑的太监的衣摆上,冷风呼呼的吹,偶有一滴鲜血溅在被命令观刑跪坐在地的宫女脸上,观刑的人动也不敢动,低低垂着头,听着耳边闷哼声越来越微弱,直到了无声息。
往日华丽的宫室仿若被蒙上了一层薄灰,木木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苍白着脸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床帘一角,除了疼痛什么也感受不到。
室外传来请安声,有人踏入内室,太子看着日渐消瘦的太子妃,深深叹息了一声,坐在床沿,不忍再看,只是将视线投在远处的妆镜上,华丽的首饰闪着冷光,尖锐的锋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太子用力眨了眨眼才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心里也难受,我们还年轻,还等得起,会有孩子的。”
沉默中,有呼吸声越来越重,“这话…还是安慰你自己吧!那种毒,名字叫绝望,”嘶哑的女声一字一句的说道:“绝望,想来制作这种毒的人就是想看着那些痴心妄想的女人如何绝望的活着。”
她就不该,不该在灯火阑珊中被他迷了眼,不该向祖父请求这段姻缘,不该不顾祖母的难过头也不回的入了这东宫,明明没有保护自己的手段,却毅然的为了这男人跳入这满是尖刃的牢笼。
柔情过后,就是日日夜夜的冷寂,在她决定挽回的时候,老天爷又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到现在她还能回想到太医诊治后的惊惶模样,身边宫女的恐惧。
“怎么可能呢?本宫每天活的小心翼翼,服饰,吃食,甚至花草都被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可能?”
宫女们看着平日端庄的太子妃竭斯底里的不可置信,都跪在冰冷的地上,不敢发出一言。
太医惶惶叩拜,“这种毒是前朝玉贵妃因自己不能怀有身孕嫉恨其她妃嫔,所研制出来。玉贵妃出生医药世家,在逐渐失去帝王的宠爱之时全心投入研制□□,这毒溶于水无色无味。这绝望二字就是玉贵妃制出药临死说出的名字,本来前朝下令销毁,但是却被有心之人偷盗,才流传至今。”
“可有解法?”太子妃顾不上掌心指甲掐出的血痕,急声问道。
“这……臣无能,望娘娘恕罪。”太医再次深深拜地。
许久才有人说道:“是吗?本宫知道了,你出去吧!”
太医心有不忍,身为宫中的太医,见过太多的女子因不能怀有身孕只能一天天凋谢,直到死去,太医起身准备转身之时,又回头说道:“娘娘,这种毒如果不是遇到相克之物是不会叫人察觉的,或许娘娘可以从这入手,知情人手上或许有解药也说不定。”
老了老了,就总是心软,太医摇头走了。
对,对,或许会有解药的,更何况总要查出是谁在背后害人,这皇宫她动手查不了什么,甚至于打草惊蛇。
顾不上身体不适,强撑着身子去寻太子,寻父皇,寻来的结果呢?
竟是一介侍妾下的手,区区金银收买了栖梧宫的宫女,忠心!
多么可笑,从小陪伴的侍女也会背叛她,这世间还有谁能可信?
一介小小侍妾哪来的胆子,哪来的手段敢谋害堂堂太子妃,想起自己当夜跪坐在太子面前的质问,“事实就是如此,虹乔,她已经被凌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父皇已经着人去寻民间神医了,会有希望的。”
希望,叫她如何相信?看着眼前书桌前高高在上依旧英俊的夫君,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已经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了,他如今的心思都在别的女人身上,对他来说妻子只是一个能够替他治家的摆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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