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镇的天,天天艳阳天!清晨,那火红的太阳,越过地平线,在西凉镇那馒头似的山丘上滚滚升起,刚一露头,就显得阳光灿烂,光彩夺目。
容苍海走出派出所,一束阳光向他迎面射来。他的双眼还沐浴着日光灯的余晖,强烈的太阳光刺来,它毫无招架之功,只觉得双眼一阵发涨,眼泪“哗”地涌了出来。他用衣袖边擦眼泪边说:“早晨的太阳就这么厉害呀?”甘霖用手挡住了眼前的太阳,说:“那是因为我们是刚出门,还没有适应这一晚上的日光灯,眯一下,慢慢适应就可以了。其实,现在的太阳还是蛮温和的。”
一晚的无用功,还把他们折腾得疲惫不堪,他们走在路上有点垂头丧气。是独立作案,还是他们的团伙派他前来探路呢?甘霖不停地思考着。如果是来探路的,前面的同伴被雷到了,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回去后还要不要继续布控?突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猛地抬头,一个早餐店就在他的眼前。他顿感饥饿难忍。“先吃个早点吧?”甘霖说。容苍海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容苍海要了个炒粉。甘霖喜欢来点汤汤水水,就要了个汤粉。虽然他们早已饥肠辘辘,可吃起来却味同嚼蜡。
回到办公室,容苍海打电话给甘霖:“你是准备睡觉,还是有其它的事情呀?”甘霖道:“现在哪有时间睡呀?几天没在办公室落脚了,有好几桩事在等着我去办呢!”“那你只能再放放了,市环保局局长刚才来电话,要我们马上将公司污水排放原始记录拿过去给他。我这里因人手不够,生产组织到处“救火”,让我应接不暇,因此,只能再辛苦你跑一趟了。”“没问题!”甘霖边接电话,边来到了容苍海的办公室。“这是上半年所有的原始记录,我翻了一下,基本都在标准排放范围之内,”容苍海将记录本递给甘霖,“局长有指示,你就带回来。顺便请教一下局长,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
甘霖受命,立即驱车前往。一路上,甘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昨晚谈到贾鑫时,李所长的言词总是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呢?凭他和李所的交情,他应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可为什么又欲言又尽,说明了什么呢?是在暗示他,贾鑫这个人不地道,还是另有其因?既然对贾鑫产生了疑点,那就得搞清楚,给赵总一个交待,同时也给公司一个交待!
地方企业,对市环保局颇有微词,尤其是夏局长任职期间,举报信送到省环保局长的桌子上就有厚厚一叠。老百姓送给他的外号叫夏千万,说明他收括的民脂民膏是何其的多。为了消除影响,省环保局就派环保处副处长李东升就任该市环保局局长。原环保局夏局长调任林业局局长。还是老百姓说得好,**的官好当,东方出事做西方,换身衣服又坐堂。
李局长多少也知道一点关于夏局长调离环保局的原因。因此,他一上任,不敢怠慢,立志打开本市环保新局面。西凉镇是全市环保的重点,要整顿西凉镇,先要治好横穿西凉镇,最后流进珠江的西凉河。在西凉镇的排污大户是天赐电镀,所谓打蛇要打七寸,只要捏住了七寸,其它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这就是他们常讲的牵牛鼻子战术。
赵德胜的表态虽然是斩钉截铁,全力支持,但具体的操作还在下面。赵德胜已经有了承诺,下面的工作就是看他李东升怎么去抓了。因此,他要趁热打铁,先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再对症下药。
甘霖很快就赶到了环保局,李东升早已在办公室恭候。几句寒暄,李东升就进入了他的工作。给甘霖的感觉,李东升确实是一个办实事的人——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没有省里官员的那种老爷作风。交谈过程中,摆出的是一副谦虚谨慎、平等待人的姿态。他的指导思想是,不刁难、不摊派、不乱收环保费用;服务企业、服务人民、服务社会;实事求是,环保无小事,一票否决制;一年之内,还西凉河以本来面目。对于电镀泥的处理,他认为工厂有自主权,但处理电镀泥的企业必须具备处理资质,并到环保局备案;不能乱扔、乱倒,造成二次污染。
回家的路上,甘霖对李东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观点很赞同,尤其是他那种处处为企业作想、为他人作想的行为很受感动。有此局长施政,何愁本市的环保不上一个新的台阶!
继而,他又想到,天赐电镀一个月近两百吨的电镀泥,价值六十余万元,那么,整个电镀城是多少,全市又是多少?这些白花花的银子,花花绿绿的钞票,无偿地被前任局长的弟弟夏超等人所占有,难道新任局长浑然不知?他来本市几个月了,那么一大笔本应属于企业的钱被夏超他们私吞,难道就心安理得?是不是表面上装得大公无私、冠冕堂皇,暗地里却与夏超之流同流合污,坐地分赃呢?甘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这个新来的局长不简单。
既然局长这么说了,何不将计就计呢?他必须立即向容苍海报告此事,收回电镀泥的处理权。可是,赵德胜、容苍海难道就没有和李东升谈及此事吗?其他企业呢?即使赵德胜和容苍海没有说过,甘霖认定其它企业一定同李东升谈过,而且说法可能都一样。甘霖顿觉后背凉浸浸的。
突然,甘霖的手机唱起了“常回家看看”。这是他设置的电话铃声。他要以这个铃声时刻提醒他,家中还一个年迈的老母亲,要常带妻儿回家看看。
他立即减速,拿出手机一看,又是周金标打来的电话。甘霖感到惑然:一个贾鑫怎么让他如此操心呢?他想挂机不理,可为了睦邻友好,还是接通了阿标的电话。
“喂,主任啦!”周金标在电话里喊道,“终于找到你啦!”甘霖调侃地说:“这么急找我呀?”阿标说:“是啊,打电话到你办公室,说你出去了;打你手机,又是关机。你说你出去关什么机呀?”“我在与环保局长谈工作,当然要关机啦!”“事情办得怎么样啊?”“还算顺利吧!”“昨晚怎么搞的,我和贾鑫等了你一晚上,可毛都没有看到。”“昨晚上啊,我通宵未睡!”“是不是在哪个靓妹的床上啊?”“哎——”甘霖叹了口气,“我哪能跟厂长你比呀?身边美女如云,早晚侍候。我和容经理却在派出所呆了一个晚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呀!”“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只要你一句话,不就有人帮你了吗?”“我也不想这么累啊,可总得让我腾出手来呀?过两天吧,处理完手头这点事就办他的事。”“先不谈这些,你环保局的事情办完了没有?”“办完啦。”“快到午饭时间了,你开车到好又来饭店,正好贾鑫也在,我们好好喝一杯,边喝边聊。”
同阿标一起喝酒,气氛倒是不错,只要有他在场,那宏亮的嗓音,足可以将房顶冲掉。甘霖喜欢热闹,可不喜欢那种气氛。只要有阿标在场,他一般都选择回避。他不想得罪于他,更不想同他走得太近。昨天晚上算是推掉了,可现在以什么理由再拒绝呢?他想了想,说:“你饶了我吧,一晚没睡,现在开车都想打瞌睡,还能喝酒?”阿标道:“酒是提神的,三杯酒下肚,包你马上就可以精神起来,抱靓女都没问题。”“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呀!这些活年轻的时候还能对付,可现在是望尘莫及呀!环保局长下了许多的指示,我还得趁吃午饭的时候,好好向经理汇报呢!”“老容啊,好说嘛,我叫他马上过来不就行了!”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甘霖听阿标的口气,容苍海就象他的小弟,可随时招之即来的人。他和容苍海共事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关系还算融洽,配合也算默契。他对容苍海还是蛮尊重的。平时容苍海喜欢喝杯酒,有请必到,但决不是那种不顾原则之人。甘霖气愤阿标不尊重容苍海,有心想回敬他几句。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凭一时之嘴快,而伤了睦邻之和气,得不偿失啊!他沉默了一下,说:“一个老容可以顶十个老甘,你叫他过来当然可以啊,有什么事同他一说,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阿标道:“老兄,看你说的,见外了不是?你说不请就不请,我全听你的。”甘霖道:“哟哟哟,我们周大厂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啊?”阿标道:“老兄,你就不要贫嘴了,赶快开车过来,我们菜都点好了,万事俱备……”“别别别,”甘霖道,“厂长,我受不起恭敬。”阿标道:“老兄,你好歹也给我一点面子吧!从昨天请到今天,我的心也够诚的了吧?”甘霖无可奈何道:“不是你不够诚心,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的的确确是我太累,现在只想睡觉,这样的状况你说能喝酒吗?请你理解我!过两天我请客,再给你赔不是吧!”阿标无精打采地道:“老兄,你这次让我在汪总面前的面子丢大了!”
汪总?难道汪军也来了?他与贾鑫的事有关吗?甘霖立刻振奋精神,他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甘霖何许人也?他是风口浪尖上滚打过来的,汪军来了又能怎么样呢?给你面子,让贾鑫进来;不给面子,能奈我何?心里有这个想法,可嘴上却说:“汪总?你是说汪总过来啦?”阿标苦笑道:“这个酒是汪总请你呀!”甘霖立即领悟道来者不善的道理。如果贾鑫是块好料,用得着左请右请的吗?而且把公司的副总也搬过来了,可想而知,这个贾鑫并非善类!那这个酒就更不能喝了!他想了想,说:“请你代我好好谢谢汪总,并多敬他两杯酒。贾鑫的事,我回去后会认真考虑的。”阿标道:“我是没有脸再给汪总说了,还是你自己同他说去吧!”甘霖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
甘霖的话还没有说完,汪军就抢过阿标的手机,说:“老甘啦,你架子还蛮大的嘛!”甘霖立即陪了个笑脸,说:“是汪总啊!你这是打我还是骂我呢?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哪敢在你的面前摆架子哦?”汪军说:“我才离开天赐电镀几天呀,请你喝杯酒都请不动了?”甘霖道:“汪总,看你说的,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汪军道:“什么特殊情况?你也象女人一样,有例假呀?”甘霖道:“汪总也会开玩笑了,是小刘的功劳吧?”
“去去去!”汪军对小刘那是没得说,整天想把她挂在嘴上、抱在怀里、含在口里。说到小刘,他自然高兴,可从甘霖的口里说出来,他感到有点意外——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深感保密工作的重要性,以后得加强这方面的工作。面对甘霖的突然袭击,他不知道是掩饰,还是矢口否认?情急之下,就来了句玩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甘霖哈哈大笑,道:“这话说得对,象牙肯定长在象嘴里。”汪军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才走了几天呀,你说起话来风趣多了!”甘霖道:“汪总你也太官僚了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说话历来如此!我们在一个战壕里共同战斗过这么多年,居然对我如此之不了解!”“好啦好啦,言归正传吧!我今天聊备薄酒,请你过来叙叙旧,这个面子你应该会给吧?”
甘霖心里很清楚,名义上是汪军请客,实际上是贾鑫买单。昔汉高祖刘邦,明知暗藏杀机的鸿门宴都敢赴,今我甘霖岂惧你区区小酒?就算是一个陷阱,我观其情,慎其行,不入其套,能奈我何?可他就是不喜欢这种做法——你贾鑫算个什么东西?人还未到,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做给谁看呀?汪军的面子可以给,在未知贾鑫的真实面目之前,这个账不能卖。他想了想道:“汪总请客,理当从命,可昨晚通宵未眠,精神状态极差,万一没有陪好老总的酒,我担待不起呀!这样吧,过几天我请客,我一定好好陪你!”
汪军现在贵为副总,岂可与当年在天赐电镀同日而语?然而,他的这身官服,甘霖是知根知底的。他时刻担心甘霖一不小心,将他们那夜的密谈翻出来晒太阳,将他这身官服的来龙去脉来个底朝天,到那时,他的官威何在,脸面何存?因此,甘霖一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大有去之而后快!可甘霖的位子由谁来顶呢?翻箱倒柜,也只有贾鑫这个活宝还对他胃口。赵总因汪军推荐了甘霖,使公司运转自如,心存感激,对他也言听计从。现在别说是招一个贾鑫进来,就算是更大的举措,只要他一句话,赵总也会不假思索地同意。没想到在大海里航行一帆风顺,却在水沟里搁了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挑衅他的权力。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必须大杀其威。没想到,甘霖竟不买他的账。他一脸的尴尬,顿时脸一沉,想在周金标和贾鑫面前显显普,在甘霖面前摆摆官威。可他深知甘霖的脾气——那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弄不好,反染一身的臭。他冷笑了两声,道:“真是人走茶凉啊,前脚刚迈出天赐电镀的大门,你就不给我面子了!不过——你现在还是我的部下,总经办副主任哦!”甘霖道:“孙吾空再厉害,能跳出如来手心吗?我甘霖算什么?还不永远是你汪总的属下?还请老总开恩,体恤我的苦衷!”
这几句话对汪军来说,特别受用。他会心地笑了笑,说:“你甘霖也拍起马屁来啦?”甘霖道:“我哪敢拍马屁,实事求是嘛!”汪军道:“你既然还把我当你的上司,那我就得好好说你几句了!”甘霖道:“请老总教诲,我一定洗耳恭听。”“恭不恭听,我不知道,不过,听听对你绝对没有坏处!”甘霖道:“请老总赐教!”汪军道:“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策,可为什么得不到重用吗?”甘霖毫不在意地说:“咳,雕虫小技,怎登大雅之堂?过奖了,过奖了!俗话说,慧眼识英雄,我无德无能,得不到重用是对的。”“我是欣赏你,推举你、提拔你,可最后集团公司总经办的门都没有让你进,我也脸上无光啊!”
到总经办去上班,甘霖曾听容苍海说过,赵总要同汪军商量商量。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来吗?甘霖曾对挂羊头卖狗肉的做法,有过一些想法,后来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工资不增加,在哪上班不是一样吗?今天听汪军这么一说,倒觉得有点刺耳。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样自圆其说?他随口说道:“你不提这事,我还真给忘记了。天赐电镀和集团公司上班不都一样吗?不过,上次我好象听赵总说起,我到不到集团公司去上班,还得听听你的意见。”
汪军忽觉满脸通红。甘霖的才干,他是领略过了。如果让他到集团公司上班,在老板跟前晃来晃去,万一他的才干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就算不在他之上,与他平起平坐,也于心不甘啦!再加上甘霖深知他的底细,少有不慎,一个浪头打来,那他不是死得很快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得为自己留条后路,就只有牺牲甘霖了。赵总怎么能把他给卖了呢?赵德胜啊赵德胜,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你不义了!他说:“赵总一句话,想要谁就可以调谁,他怎么听得进我的意见呢?我举荐你,当然就想你快点过来嘛?可他是老总,他不同意,我搬石头砸天呀?”
好个汪军,真是老奸巨滑呀!一脚将球踢向了赵总。甘霖不想纠缠这些,他想早点回去,吃了饭睡一觉。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不说也罢!我不打扰你们的酒兴了,中午喝好!”汪军岂肯就此放过,继续说道:“其实,我在赵总面前为你还是说过不少好话的。他暂时可能对你有些误解,我会慢慢同他解释的。”
甘霖最了解他的习性了,邀了功的后面,就是索取回报。说通俗一点,就是打了你一巴掌,还得谢谢他。他不想拆穿他,干脆就充当一回傻子吧!他傻傻地笑了笑,说:“承蒙垂爱,在此深表谢忱!但因能力有限,未能报答于万一,敬请海函!如果你有用得着,直说无无妨。”
汪军那永笑不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说:“不过,你做事的方式方法上是否作些改进,太原则、太古板,让人有点无法接受。赵总对此也颇有微词。”甘霖道:“能不能具体一点?”汪军道:“譬如贾鑫的事情,赵总都有交待了,你还拖什么呢?”甘霖早就明白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岚进不了,不管是贾鑫还是曾鑫,只要能做事,在他看来并无多大区别,汪军费了这么大的劲,给他个顺水人情也无偿不可。不过话还得说明白:“汪总你误会了,赵总昨天把表拿来,我在办公室还没有坐过一分钟哩!明天我应该有点时间,你叫他下午来吧!”汪军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办事情啊,还是灵活一点的好!”“谢谢汪总教诲!”
甘霖真正领略到了挨一巴掌,还要说谢谢的滋味。他真的好恨好恨,恨汪军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恨赵德胜听信馋言,刚愎自用;恨这世界的不公平!他猛地关掉手机,将车速打到五档,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汽车象发了疯似的,在公路上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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