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这天还未亮透呢,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杜承轻手轻脚地先起了,瞧着豆娘还在酣睡,小心翼翼地给她掖了掖薄被。
开门一看,竟是豆娘的弟弟李兴贵。
见到是杜承开的门,那张带着期待的小脸,瞬间变得腼腆而羞涩了,他拘谨地站在门口,轻轻地叫了声“姐夫”。
“是兴贵啊,快进来吧,你阿姐还睡着呢。”杜承把门闩放到一边,迎了李兴贵进门。
李兴贵进去后,却是站在门边不动,也不看杜承,就盯着里屋的那扇门,心里极其期待豆娘能赶快醒了。
“你阿姐昨日写写画画的,睡得晚,你且再等等。可是娘让你来叫她回去的?”杜承瞧着他的小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
这李家三姐弟,原先杜承以为这豆娘和她弟弟兴贵像岳丈,都是闷头不语的性子,唯独香花像他岳母,嘴甜人也机灵,可与豆娘相处了才知道,她是谁也不像,人沉稳又有主意,话是少了些,可绝对不是岳丈那样老实憨厚的脾性,给他的感觉,似是饱读了诗书的文人,又似精明能干的生意人,可她这一区区乡下女子,又怎的会有如此的气质呢?想到此,杜承都有些费解。
李兴贵听到杜承的问话,掐着自己的小衫,似是鼓足了勇气,才小声说道,“娘说天不早了,可阿姐还不回来,让我来催催...”
豆娘迷迷糊糊中听到堂间有人在说话,一摸身边,杜承不在了,便也摸了衣裳穿着起来,外头的启明星正高高悬着,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一大早上的就过来了。
“是谁来了?”豆娘刚开了门,一道小身影就扑入了她的怀中,“阿姐,你可算醒了。”
原来是兴贵,豆娘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这般早就来了?”
“娘让我来催催你呢。”兴贵还是个孩子,也不编排话,直接把李吴氏心里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这李吴氏还真是心急。昨日在她们走后,豆娘和杜承又忙了半宿把抓回来的十来条鱼用盐和辣椒腌制好。待凌晨入睡前,豆娘又坐在油灯前,写了个收蚕茧计划,这写写改改,时间过得飞快,从入睡到现在,拢共也就两个时辰不到。
“豆娘,你再回去睡会儿,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瞧着豆娘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杜承体贴地让她再去休息休息。
可兴贵却不答应,拉着豆娘的手不放,“阿姐,你回家里睡也是一样。”
这既然起了,豆娘也是没心思再睡,对那杜承道,“一会儿吃完早饭,我与兴贵先回娘家,你去瞧瞧谁家有秤,去借一杆来。”
杜承应了声,然后从杂物间取了两只水桶,拿了扁担往肩上一挑,“我给院子里的辣椒浇些水,你先做了早饭给兴贵吃。”自打知道院子里种的那一片花草是好东西,杜承才算是真的上了心,这不,看着地上似乎有些干了,便想着赶紧去挑了水来浇。
豆娘去了杂物间抱了几根柴禾出来,兴贵了见了,抢着抱过去,“阿姐,我来烧火。”
豆娘没拦着他,他这都七八岁了,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都是入学的年纪了。等寻了机会好好跟李常平和李吴氏说说,家里如果有条件一定要送他入学,不光为考取功名,也能多长些见识。若他真是读书的料,那更是要助他读书,寒门想跃龙门,也就这一条路了。
刚把淘的米下了锅准备煮粥,听得门外一声清脆的少女声,“豆娘,你在家吗?”
豆娘拿了饭铲子往后退了几步,瞧了眼门外进来的女子。那不是翠萍吗?她与真豆娘似乎是好友。每次相见,总是拉着她叨叨几句,大多是翠萍在说,豆娘听着。前些日子,两人还在河边一道洗了衣服,聊了杜家的事,似乎豆娘那个小姑子喜丫在说亲。
翠萍终于见着了在后厨的豆娘,脸上浮起了一层笑,“原来你在家呢,真是太好了,我有事要跟你说呢。”
“什么大事让你这天不亮的就赶过来了?你可吃早饭了?若是没吃,等我这烧好了,你吃些再回去吧。”
翠萍却拒绝道,“哪能吃你家饭。你那婆婆又没分多少粮食给你家,我这要是吃了,心里可过意不去。”说了这句后,她犹豫了会儿,才又继续道,“豆娘啊...我有件事要求你呢。就是关于收蚕茧的事,昨日,我娘得了信,说是你跟北方来的大掌柜谈妥了买卖,能按七斤一文的价格收。我家之前是有点,可都被我娘贱卖了...恰巧我姨母家里还有一些,想问问,这能不能收了?”
豆娘的本意是先收村子里的,村子里的收不满再收外村的,本来就是想让本村的受惠,没道理先让外村的插队,于是回绝她道,“翠萍,我许是帮不了你。这得先收了村子里的蚕茧,若是缺,才能收你姨母家的。但是昨日我娘与我说过,好像村子里有些人家已经卖了,不够要的数目,你姨母家里的应该能收。只是怕是要延后一些时日。”
翠萍本来听着前半句,心里不大好受,可后一句又让她燃起了希望,“豆娘,我就知道你是心善人,我这就回我姨母的话去。”说完,翠萍把手里拎着的篮子给放下了,“这些都是自家的鸡生的蛋,你可别嫌弃。”
这句说完,也不等豆娘再说,便是小跑着回去了。
豆娘提了篮子要唤她把鸡蛋拿走,可往外头一看,哪还有她的影子。
掀开了盖着的碎布,里面赫然是十来个浅红色壳的鸡蛋,这庄稼人几乎都把鸡蛋攒着然后拿去集市上卖,根本舍不得吃,豆娘可不敢拿。
等煮好了粥,杜承也是回来了,豆娘舀了三碗,又把两只白煮蛋剥好了放进了粥里,家里母鸡只有两只,每日的鸡蛋也就只有两个。
杜承知道,所以,豆娘把粥一端上来时,就把他大碗里的鸡蛋给过到了她的小碗里。
豆娘没有硬塞回去,咬了一口,又过到了他的碗里,“我不爱吃蛋黄,还是你吃吧。”
在谦来让去中,终是吃完了早饭,初升的太阳泛着橘红色的光,让黯淡的清晨显得柔和而又热闹起来。
杜承去借秤,豆娘则抱着纸笔,牵着兴贵回娘家。
只是这一路上,豆娘总觉得哪儿不对,似乎一夜之间,这些乡民们对她热情、客气了许多。不少早起下地的庄稼人,皆是主动与她打了招呼。
换作平日,也就几个婶婆会叫她一声,然后喊她去坐坐。
也不知路过了谁家,一个妇人立在门口,见着她就招呼,“豆娘,你早饭可吃过了?来我家吃吧,刚卧了两个鸡蛋呢。”
豆娘压根也不认识这些婶子、阿婆们到底谁是谁,赶紧拒绝道,“不了,不了,我已经吃过了。”然后拉着兴贵匆匆跑过,也顾不得那妇人的热情相邀。
到了翠萍家院子前,远远地瞧见有个陌生的妇人坐在她家门口,翠萍和她娘蹲着,把倒在稻草上的蚕茧又一把一把地装进麻袋呢。
豆娘推开了她家的栅栏,走了进去,悄悄地把鸡蛋放在院子里,待出去后才远远地叫了一声,“翠萍,鸡蛋放在院子里头了!”
翠萍听到声音,赶紧站起来,发现了那篮子鸡蛋后,“哎”了一声,“豆娘,你这什么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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