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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回一枕当年梦》057 出没风波里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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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北平十分安静,没有嘈杂的叫卖声,没有喧闹的汽车声,只有清爽夜风的撩人声。

江文也独自在月下快速的奔跑着。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他的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

只是现在他满心满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方才江文瑶告诉他的事,那件隐晦至极却又让他惊喜交加的事。

在与父亲争执完烦心的事后,江文也出了书房门,穿过曲折抄手游廊。寻了一处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的亭子坐下静思片刻。

却见江文瑶鬼鬼祟祟的在山石后摸寻着,想着夜深灯火不明的,江文也便喊了一声:“瑶瑶,你在哪做什么?”

“大哥,原来你在这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江文瑶见自已被识破了藏身,便装傻卖乖的娇嗔道。

“别装了,”江文也伸手捏住她肉肉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后面跟着我来。”

“哼,人家巴巴的跑来关心你,你还打我。”江文瑶娇嗔的打掉他的手,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

江文也心情烦躁的很,但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喊住了她:“瑶瑶,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啊?”江文瑶倾身过去。

“你最近与程仙见得多吗?她有问过你什么奇怪的问题来麽?”

江文瑶闻言,立即想到自已上次嘴快不小心将自家哥哥暗恋偷画人家的事情给暴露了,便心虚小声道:“不多啊,大哥也知道我被母亲看得有多严,除了平常上下课,都不让我出去了。”

“嗯,也是。你又懂个什么呢,白问。”江文也自嘲般的笑了笑。

江文瑶性子自小要强好胜,见自家大哥对自已嘲讽起来,当下噘嘴叉着腰起来,拧着绣眉道:“大哥,你这是在门缝里看人啊,怎的这么小看我。虽我不与她常常见面,但我还是很了解她阿仙的。”

“哦,难道门缝里看你还亏了你不成?你倒说说你怎么了解人家程仙了?”

江文也锐利的双瞳宛如测透了她的想法,在优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

他太了解自家妹子了,受不得一点刺激,激将法对她来说简直是最好的有效手法。

“难道你不知道女人最了解女人吗?”

话一出口,空气中静得连蝴蝶扑扇翅膀的声音都听得见。

江文瑶扑扇着无辜的大眼睛,心虚的一步步往后退去,想要溜之大吉时,却被他一把抓住。

江文也心如鹿撞,心情如激荡的湖水一样不平静,急急道:“如果不是你没说错,还有除了我听错之外,你说她是女人是真的吗?”

江文瑶被他抓得手腕生疼,心知自家哥哥的心底情义,也有心想要成全两人,但又想到程仙对自已千叮嘱万嘱咐的话来,便只能为难的含含糊糊道:“嗯,大概,可能,也许吧……你亲自去问问便知道了。”

江文也松开她,喃喃道:“原来,她今天问的就是这个意思!”说罢,懊恼不已的锤了锤自个的脑门,闷声闷气道:“我竟这般傻乎乎的还以为她在拿我开玩笑。”

江文瑶见他这般举动,赶忙上前阻止道:“大哥,你别吓我,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不行,我要去找她!”江文也欣喜得抱住了她,“好妹妹,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太傻太笨竟没听出她的意思!我现在一定要去找她说清楚,我愿意跟她在一起,我想跟她在一起。”

说罢,江文瑶就见他如风般的远离而去。

“这是要去告白了?”江文瑶将刚才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也是高高兴兴的。

这事要是成了,自已可就是大媒人了!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江文也穿过长长的北夹道胡同口,终于到达程仙家门口。

他无法平息自己,只有一阵阵徘徊不定的脚步,涌动出那难以平静的情绪里快要胀满的一团团热热的气流。

大门是半掩着的,江文也站在门前突然却又害怕起来,他停下慌乱急促的脚步,透过还算敞亮的门缝望去,只见里面灯火朦胧。

门里,只见人影三四个在皎洁的月光下摇摇曳曳。

倚梨园的老板娘安昕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坐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着蒲扇,与在身边的秦野闲细细交谈。

坐在另一侧摇椅上的秦野闲,褪下白日里为一城督军的威严,一袭烟雨青色长袍,在夏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

他言笑吟吟,一边和安昕交谈,一边贴心的将心中的蒲扇挥向在摇椅上熟睡的程仙,替她驱赶着烦人的蚊虫。

这一幕映入门外江文也的眼里,刺得他眼底生生发疼。却在此地,不肯立即走去,也不愿直接进去打扰。

“安姨,这夏夜蚊虫多,夜深发凉,不如我先将她送回房里睡。”野闲小心的抱起进入梦乡的程仙,低声对一旁的安昕道。

“好的好的,辛苦你了。记得等会给房里的大窗户关上,夜里起风怕凉着了。”安昕起身接过秦野闲手中的蒲扇道。

又想起厨房里煨着汤,便叮嘱了他一声转身右拐的去了厨房。

在月光的照耀下,秦野闲低头见怀中熟睡的人,睡得很恬静,眼睛眯着,长长的睫毛变得很安静,没有了白日里与自已张牙舞爪的闹腾样,便忍不住的轻轻吻下去。

江文也如常的脸色,一刹时地变了灰色了。

蓦地,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地站住。但没多大一会儿,他快速的回过神来,眼睛慌乱的找寻着可以躲避的地方,生怕被屋里的人看见自已。

由于过于着急,他黑暗中原本轻轻触碰在门上的手一下子没控制好力度,直直的把门给彻底推开了。

江文也大吃一惊,门臼的响声,在他的耳朵里,就和末日审判的号角那样洪亮骇人。

他狼狈不堪的急速转身逃离那扇门,躲在街角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抬头仰望天空,零星点点。他苦笑一声,如此微弱的光芒怎抵得过黑夜的覆没?

“门怎么开了?”安昕从厨房处走来,疑惑地看着莫名其妙的大门。

“可能是夜猫碰着了,安姨,我先进去了。”

秦野闲眉似远山,薄唇微抿,望向空寂无人的门外,一双乌黑鎏金的眼不经意似的地扫过去,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满是冰冷,傲气凌人。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张府依旧灯火通明。

“爷,已经三更了,该歇着了。”大兵忍着想要打哈欠的冲动,对在办公桌前的张邵齐再次低声提醒道。

“哼,睡?我可睡不着了。”张邵齐心里像灌了一瓶蜜,眉角含笑,连那四方的紫膛脸上隐隐约约的麻瘢也泛着红光。

“那咱也不能这样熬着啊。”

他细细品赏着手中的宋代定窑瓷枕,仿佛对大兵的话置若罔闻。

那美人瓷枕造型以一个丰满美人作俯卧状。美人身着对襟长衣侧卧于花边台座之上,双手枕于头下,两脚叠压稍稍抬起,衣纹线条流畅,头戴发饰,发髻高耸,尽显雍容华贵,周身透露着唐人遗风。

此时她的表情正定格在春夜望君归的一幅生动画面,面部神态恬静安逸,栩栩如生。

让张邵齐看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不知身处何地何时,更别说让他睡觉了。

大兵眼见今晚是该熬一宿的样子,便揉了揉眼睛后,又将瞌睡至极的眼睛瞪得圆滚如牛眼。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是个宝贝。”张邵齐眼神迷离,声音沙哑着道。

“看来江文也那小子办事还是挺快的,深的爷您的心啊。”大兵打着哈哈道。

张邵齐翻遍了整个瓷枕,也没有找到隐藏在瓷枕上的机关暗纹,看来那宝藏的秘密也不是那么好寻到手的。

“他是比他老子有心,但是,更比他老子缺心眼。”张邵齐直挺的鼻梁,静默冷峻如冰。

“爷的意思是……”

“这就是咱故意听到那天谈话后的结果,江茂不上心,他儿子自然会上心赶着去把这件事办好的。”他冰冷浑浊中略带讥讽的眼神,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骄傲气息。

“那江文也算是给咱帮忙了哈。”大兵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他都快困出天际了。

“哼,有这个儿子,不知是他江茂的大幸还是不幸。”

张邵齐静默冷峻如冰,沉静一会儿后,对一旁强打精神的大兵低声道:“既已得此物,那江家不能再多留了,等南京回过话来就立即动手。”

此话一出,大兵的瞌睡虫眨眼间跑得一干二净,他威风凛凛的应答一声是。

窗外,夜色像阴霾一样迫近而来,浓重起来,仿佛黑暗随着夜色同时从各方面升起来,甚至从高处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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