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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回一枕当年梦》066 月与灯依旧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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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枯黄的落叶,婉转着萧条的气息,伴着一阵淡淡的清风随之凋零,给这个季节又添上一缕苍凉。

江文也看着跪地在前的安昕,慌乱的上前搀扶道:“安姨,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啊。”

安昕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青色的长锦衣,三千青丝只用一支梅花白玉簪盘起,未施一丝粉黛,苦涩的泪水沾染在苍白的脸上。

“江医生,我求求你了,你素来与程仙也有很好的交情,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好么?”

秦野闲见安昕没了平日里的娇蛮,憔悴清廋的模样只让人心疼,便欲走上前劝慰她时。

她又哽咽道:“江医生,昨夜您父亲陷入了重度昏迷中,是您用了英国留学带回来的药救治过来的。您就不能也救救阿仙么,难道您平日对她的好都是假的麽,你们之间就没有一丝一缕的情感吗?”

秋风乍起,冰寒入骨,冷得人伤心断肠。

江文也闻言,一时的恍惚与迷惘,他承受被虚空吞噬的折磨,“安姨,你先起来说话。听我说,那救治我父亲的药……”

谁也没看见远方快速走来的江夫人,正怒火中烧一把将半跪在地上的安昕推搡倒在地上。

“好你个浪蹄子,不要脸的东西!”

那江夫人来的又急又快,她从后面窜出来谁也没看见,便拉扯着安昕边骂道:“你家那不要脸的程仙是个什么玩意儿,半男半女的人妖,整天在台上妖里妖气的卖弄风骚。还想勾引我家儿子求药?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那是我儿从英国带回来救命的东西,你还想强抢了去不成?”

安昕虽说是为了求药,折了颜面跪求江文也,那是因为她了解江文也的为人,也算得上是个志向高洁、品行俱佳的正人君子。

但她并不能容忍江文也母亲难听的辱骂和撒泼,更何况那江夫人一口一个“人妖”的谩骂正戳得她心疼的人。

当下,安昕的眼泪立即止住,提起裙摆冲上去和江夫人扭打成一团。

安昕是个火爆脾气,冲上前就准备抓她头发,跟她玩命。

两人相互抓着对方的头发,安昕年少出来闯荡江湖,是戏班子里出来的人,她一个横扫腿利索的放倒江夫人。

在旁的江文也和秦野闲看傻了眼,竟没想到平日里都举止端庄的女人会当众动起手来。

安昕对着她娇媚如月脸蛋扇了过去,嘶哑着嗓子怒声道:“你是哪来跑出来的傻婆娘,还有敢在你姑奶奶面前骂街,我家程仙是什么人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你问问你儿子,平日里是谁见天的在我仙儿身后转悠的,啊?勾引!呸,笑死人了,你家儿子给我仙儿提鞋都不要,我看你不是脑子不好,就是缺根线儿!”说罢还要再扇一耳光下去。

病房前的人越聚越多,虽身处在阴森寒冷的医院中,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在云端看厮杀的劣性。

秦野闲一把将安昕抱起,拉得离江夫人远远的距离,他头疼的说道:“都闭嘴,住手!”

“大哥,母亲!你怎么在这来了?这是怎么了?”

江文瑶从人群中挤出来,她刚出去替父亲取了药回来,转眼就不见了正在病房中伺候的母亲,却听得楼下议论纷纷的谣言,便随着看热闹的人群往下走,就看到这幅尴尬的局面。

“瑶瑶,别多问,你先带母亲回去!”

江文也扶着峨峨云髻早已松散,灰头土脸的江夫人走向江文瑶。

“哦,好的,好的。”江文瑶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快步走上前扶着江夫人。

“文也,”江夫人转身悲戚呼唤他的名字,泪水潸然幽咽道:“你千万记得一家人平平安安最要紧,什么都比不上你父亲的命啊!”

“我知道了,母亲。”

听得江文也的回答后,江夫人才由得江文瑶的搀扶回楼上去。

微凉季节,天空不时开始飘着细雨,在阴霾的天空带来一阵寒意。

院子里的三人心头万千思绪好像随着冷雨一起缠绵,如淋湿了一地压抑。

“江医生,安姨说你父亲被抢救过来的良药,是真的吗?”秦野闲冷冷的问道。

江文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折磨,他心绪起伏不定的焦躁道:“刚刚话没说完,便被我母亲打断了。我还未来得及解释,您和安姨先别着急,听我说来。”

“好,我们听你解释。”

远处,一片寂静萧条,晚霞映衬着落日的天边,夕阳卷起黄昏散不去的忧伤。

“当日,我从英国回国之时。我的老师史密斯先生,曾给我一盒头孢曲松,那是对当年我在英国经历的沙门氏菌疫情,做出贡献的奖励。那场席卷英国的沙门氏菌疫情,和这细菌性痢疾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病毒,我没有治疗痢疾的临床经验。当看到我父亲深陷昏迷的时候,我早已崩溃的失去了理智,只想着这两种病毒的病因治疗都是应用抗生素控制病菌繁殖和消灭病菌。”

江文也烦躁的来回踱步,那幼稚的思绪却那么执着,悄悄的犯下不能修改的错误。

“我只想着能用那盒头孢曲松注射消菌,那也只是江某冒险的一试!安姨,不是我不救阿仙,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好,你是知道我对她的心意的。”

江文也眉目分明,眼珠子黑得好像宇宙尽头无尽的深渊。

“那现在如何?你父亲也清醒过来,是不是已有好转?”秦野闲冷眼看去,追问道。

江文也在安昕殷殷期盼的眼神下,不禁稍有闪躲,东支西吾的说:“目前还在观察状态,不敢轻易再用药。”

“那就是好了啊,文也。”安昕没看出江文也的犹豫,她一把上前拉着他的衣袖,明眸微动,“文也,你也给程仙试试你那盒药吧,如今她已经昏迷糊涂了,再不救救她,她就,就……”

说道最后,安昕泣不成声。

不怪她悲伤难过,饶是北平最好的市立医院,每天得痢疾横着抬出去的人,少说多说也有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的人数。

眼下,周柳根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唯有,从小陪在身边的程仙深陷昏迷当中。

这如何不让她悲痛难受?

在偷听医护人员的闲聊中,安昕才知道当夜江茂深陷昏迷之时,江文也拿出他珍藏的西药注射才把他父亲从死神手里抢夺回来。

这是她唯一看到希望的机会,安昕就算去了半条命,也要求到手里。

“安姨,我当愿救她,我也舍不得她受着份煎熬苦楚,只是……,”江文也难以启齿,想了想,狠下心肠道:“那盒头孢曲松,只有四只注射管。在被我带回国后,曾摔碎一支,昨夜用于救治我父亲,用掉了2支,还有一支,还有一支……”

江文也说到最后话不成句,断断续续的被秦野闲打断了尾声。

“安姨,秋雨寒人。”秦野闲给刚回来的赵琰打了个指示,“您先回屋去,我来与江医生商讨吧。”

“哦,好,好,你们商量好了,赶紧过来给她用药啊,我在房里等着你。”

赵琰走上前给安昕披上藕荷色缭姿镶银丝边际的披风,低声道:“安姨,我扶您先去歇歇?”

“不,还是去阿仙房里吧,我得看着她。”

“好,那咱先去程姑娘房中。”

几片落叶在树下窃窃私语,有风穿过长街,带着不动声色的凉薄。

目送着安昕远去的背景,江文也不言不语的站着。

“哼,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不过是连一支头孢曲松都舍不得给。”秦野闲一声冷笑,锐利的双瞳宛如测透了他的想法。

江文也感觉自己的脸就像一盏火炉,滚烫,好像一摸上去,就会起泡。

他依旧沉默着。

“只可惜她现在躺着看不到这一幕,不然,也不知得心碎程什么样。江文也,我想我从前是错了。”秦野闲飞入鬓的眉毛在凌乱刘海的遮盖下若隐若现。

“什么错了?”

“从前,我总说错,她配不起你。”秦野闲薄薄的嘴唇就好像快滴出血般的殷红,“其实,是你不配她。”

江文也鼻尖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双唇紧抿,有些难堪的垂下眼去。

“你不配爱她。在不知道她性别前,你害怕流言蜚语,你不敢言;在知道她性别后,你害怕家世地位,你不敢言;在这生死之间,你害怕面对未来,你不敢言。江文也,你将会永远失去她,望你莫悔!”

江文也被他一字一句的不敢言,心疼得好像心被挖去了一块,血液不断地滴落下来。

他一个健步冲上前去,紧紧抓住秦野闲的衣领,低声喝到:“你要我如何?你要我如何?左手是血脉相连的父亲,右手是心心相印的阿仙!你要我如何舍取,你告诉我!?”

“你已经做了舍取,不是麽?”

秦野闲反手脱开他紧抓衣领的手,冷冷的甩开,转身离去之时,回头道:“我替她多谢你的舍弃之恩。日后,我欲与她相知,长命无绝衰,绝不会弃她而去。”

江文也心疼得早已经麻木,可是这一次秦野闲的话仍让他痛彻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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