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也数个日夜不成眠,此时又遭受了这巨大的打击后。
当下只感觉身体猛地一震,心瞬间痛入骨髓,突然嘴一张,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落在地面,倾洒在空中。
身后的人们见得他竟直直向后摔去,便惊慌的冲上前,只是谁都来不及伸手拦住那急急坠下楼梯去的身影。
地狱天堂,不过一瞬之间。
江文也在闭上疲惫不堪的双眼前,唯有此话在心中回想。
晚风习习,倚窗而立,看黄昏夕阳斜斜映射,那一抹浅金泛起的涟漪,溅起程仙心中颓败的暗伤。
秦野闲低沉的声音在浅淡有致黄昏的金色光辉里让人的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样,你还想关心些什么?我都会一一告诉你,如你所愿。”
“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她静静靠在冰冷的墙后,脸上自认为能将所有的神清掩饰得很好。
东面的壁衣浴在夕阳流光里,上面附着的金碧锦绣,反射出耀目的光彩,刺得她低垂下长长的睫毛。
他低着头,看她满脸掩饰不了的落寞和伤感,他竟有一些除了心疼之外的愤怒。
“你想去找他,是不是?即使他当时抛弃了你,你现在还想去见他是不是?阿仙,你可真狠心呐,在我面前想起他来。你非得自讨苦吃吗,你们俩不可能在一起的!他不单单失去了你,他还失去了他父亲,谁又能说这不是报应呢?”
秦野闲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说这些,他就是不能忍受程仙在他面前想起别人来,特别是江文也。
他不能忍受程仙的喜怒哀乐,一丝一毫都为那个那人而舒展。
这个女人,在江文也做出决定后的那天起,就已经归属于他了。
自已绝对不能容忍她心中还想着别人。
两人沐浴在黄昏金灿灿的余晖中,任其霞光撒满两人身间。
程仙那红红泛着酒窝的浅笑,仿佛只为等他靠近。
秦野闲紧紧拥着她,低下了头,双手抚摸着她的脸,无视她的挣扎,只是将唇凑了上去。
念着她大病初愈,舍不得弄伤了她,秦野闲只好轻轻地一带,牢牢地将她固定在墙壁上,闭上眼睛头抵着她不停晃动的脸庞继续吻她,不再让她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温暖的胸膛里。
夕阳西下,染红灰色的北平,如滑过甜美的梦,忽明忽暗的朦胧。
品尝到唇舌里极致的甘甜柔软,让他的心变得愉悦而清澈。
程仙虽感觉他此时的力气不像以往那般强硬,但还是凭着男人天生的优势让她的挣扎变得越来越微弱,几乎快要融化在他连番猛烈的攻势下,百般挣扎仍无法逃脱之下,她一时情急,张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嘴唇之上,趁着他睁眼愣神之际再度用力推开他,扬手就是一耳光。
“啪”清脆的声响回荡在他们当中,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里隐隐作痛。
“你疯了吗?”
秦野闲那双冒着火的眼睛,像钉子似的,直盯着面前那个人。
“疯的是你!你个疯子,动不动就强吻上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一口一个你们不配,不合适,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和他之间的事需要你来告诉我吗?你才疯了!”
程仙色厉内荏的冲他喊着,但蓄满眼眶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顺流而下。
秦野闲听她说完这一番锥心刺耳的话后,神色更加难看,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眼转身而去。
见秦野闲傲然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隐晦的余晖中。
程仙感觉心里一阵无力,痛楚源源不断地袭来,快要将她的内心淹没,她虚弱地靠着墙上,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流淌。
她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感受,只觉得自已不能接受这发生的所有一切。
怎么就在自已沉沉睡了一觉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呢?
江文也,零零落落的三个文字,曾经足矣让自已的心绪起伏或平和,如今却只能刺得她心中隐隐作痛。
她可以接受他顾于孝道伦理,择父弃她。
但是,为何,为何……
为何,他要做得如此决绝果断?
他不是曾说过,与自已的心意是一样的吗?
程仙从小到大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曾动过感情的心。
江文也算是自已第一次倾心的人,只可惜,就像时光在指缝间一点点漏掉,这段情缘来不及细心品味,便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无可奈何。
黄昏谢去,夜幕低张。
张邵齐的车停在布满挽幛挽联江的白色府门外。
一进门,就能感觉到格外压抑的气氛,一声声哽咽的哭泣声在府中响起。
跟着拿着“引”字白纸帖的江府执事人们,从大门口走到作为灵堂的大客厅前,张邵齐抬头就看见黑白的相框里江茂的照片赫然立在那里。
桌前燃烧的蜡烛在昏沉暮色中照亮江茂相框中的相貌,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栩栩如生让前来的吊客们都忍不住一番感叹,江家的顶梁柱算倒了。
“张副军爷,到——”报礼的掌事,尖着嗓子高呼。
江文也却犹如石雕般跪在地上,只顾自的烧着手中的纸钱,并不起身迎接他。
张邵齐身后的大兵见状正欲前去问罪,却别他一把拦下,喝退。
“唉,慈颜已逝,风木与悲。江少爷,珍重吧,江家以后还指望着你呢。”张邵齐深深长叹一口气。
“多谢副军抚慰,家父丧事,吊客来人众多,恕文也不能亲自招待。”江文也在喧嚣的厅堂没有太多的动作,依旧沉默的回应着。
张邵齐见状也不多说,便随意的跟着前来招呼客人的掌事落座高堂。
他身边的江文瑶一身麻布孝服,垂膝的乌发犹如绸缎,也似瀑布,仅仅依靠着一条白丝带挽着。
无言的默默垂泪,她的眼睛中充满眼泪望着江文也身后,低声唤他道:“大哥。”
江文也愣了一声后,便麻木的转过身去看向自已身后。
只需一眼,他就看见身后的程仙。
她一身白裳,白色的裙装随风飘着,衣摆时起时落。空灵的眼睛寂静如斯,清冷的轮廓透出的一股出尘,与江文也静静相望。
“阿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好似下雾一般。远处的长廊那微弱的灯光,使夜更显寂静了。
“天何无情,人各有寿。江老爷西地驾已归,文也,你要节哀珍重,毕竟江夫人和文瑶还得靠你。”程仙衣着如雪,发黑如墨,长身玉立。
“阿仙,多谢,多谢你还肯来此,终究,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江文也悲凉的情绪从心底缓慢地扩散出来,他看着眼前人只觉得满心的亏欠,无颜面对。
“没有谁对不住谁,文也。此番是上天渡我的劫数,谁都怪不得,就此过了罢。”程仙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往事如烟,不必计较得真切。”
“往事如烟,”江文苍白一笑,幽幽低声:“阿仙,一切都如烟消散,你还是不会原谅我的。”
他直直的看着程仙,一袭白衣,不敢眨眼,只怕她随风也消散在他的世界里。
江文也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却被程仙后退的脚步扑空了在空中颤抖的手。
“文也,我来不是叙旧的,……”程仙看到他眼底流漏出孤寂悲凉的神色,说出口的前半句话是怎么再也说不出来了。
程仙的性子比谁都高傲,凉薄,敏感。
她的或喜、或悲、或笑、或痴,从不轻易流露人前,但她以前总觉得江文也不一样,所以她可以把自已所有的一切都分享给江文也。
可眼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虽然所有的人和物都在,但心却不一样了。
“我懂了,本就不该奢望能得到你的谅解,也罢,我带你到里面去敬香。”
江文也苦涩一笑,领着程仙从院前绕过到厅堂。
两人一路无语相随,身旁的窃窃私语却不绝于耳。
“哎,那不是程先生吗?他怎么来了?”
“哟呵,可不是那戏子嘛!嗨,你不知道啊,那可不是个先生,她是个女的!”
“呀!你说得可是真的?”
“哎哎,我都知道了,你是不知道哇。听说这江老爷的死还和她有关系呢,嗨,这里头事多着呢!不过,这江夫人还在医院和安老板大闹了一场,估计这两人可得做个苦鸳鸯喽。”
“继续啊,还有呢,你别不说了啊…..”
江文也在她前面将这些不堪入耳的市井流言听到耳里,气得当下发作,怒喝:“诸位!我尊重来者是客,这更是先父的灵堂祭奠之地。在此时此地还望大家谨言慎行,勿失了分寸。”
“文也,住口!你这是做什么!?说的什么话!”江夫人由下人搀扶着从后亭里缓缓走来。
程仙见她那憔悴苍老的模样,竟有些不敢认。
江夫人好似一夜之间苍老白了发,瘦削的脸,面色如土,原本端庄雍容的气质也不复存在。
她厉声的喝住江文也,在人前不禁挺了挺佝偻的背,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
那浑浊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程仙不放,看得她后背生凉,不禁一阵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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