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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飘萍》第十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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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比野少佐是关东军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也是这次从黑山出击一个多大队日军的最高指挥官.

参谋指挥作战部队这种不大符合职业军人分工规范的现象,在日军并不鲜见。众所周知!在日本军队的高级指挥部里,永远有那么一群处处以军中精英自居的少壮派参谋,借助上勾下连的手段,他们不但每每可以把持所在司令部的实权,越权行事更是家常便饭,就是胁迫主官擅开战端都不稀奇。而奇怪的是,这些任意妄为的参谋,却几乎从不需要去为自己的不当行为负责。

不过,今次日比野可不算是擅自行动,他是受了关东军参谋长三宅少将的指派,到热辽边境来巡视驻军,并伺机给热河方面的中**队一点颜色的!黑龙江省已沦入日军手里,曾经与率部与日军浴血苦战的马代主席,也已内定出任将要‘开国’的伪满洲国的军事部长了,已腾出手来的关东军部觉得有必要敲打一下‘省汤’,为日军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作作辅垫了。当然,这里面也有顺便为上次小村大队兵败长山甸复仇,以挽回些‘大日本皇军’的脸面的意思。

应该承认,日比是充分的体会了关东军军部的精神的。在获知热河省军大举出动围剿阜新义勇军后,日比野立即制订一个带有浓重的卞庄刺虎意味的作战计划。按这个计划,一旦省军和义勇军的战斗进入白热化,阜新境内的汉奸就会用电台通知日比,然后日比就会亲率日军悄悄潜至离战场七、八华里的地方,静等着破城而入的省军全陷在城里时,再从省军侧后突然发起攻击,先一举重创省军,再肃清城中的义勇军残余。

可日比万万没有想到,省军的指挥官不光用兵严谨,还有着极强的统御能力强。在全力攻城的情况下,把侦骑、哨队一路撒到黑山与阜新交界处也还罢了,可要让一支刚从血战中紧急抽身的军队,在从身后袭来的敌军的威胁下,做到井然有序的撤离,那可就不是随便那个将领都能办得到的!

虽然,很是眼馋,可日比野却不敢下令冒然攻击省军。人家固然是久战疲兵,可人数毕竟是日军的七、八倍,又是正规军,硬拼他没把握!总的来说,这一时期的日军军官们还是比较理智、比较讲究战术的,不象后来那样一味的强调精神作用!

出于对现实的考量,日比野纵使再心不甘心不愿,也只能做出放走省军,全力对付已成强弩之末的义勇军的决定!

阜新城下的战斗又开始了,只不过战争的性质,已从一个民族自己的内战变成一个民族反抗另一个民族的侵略。

日军仗着炮火猛烈,很快轰开了阜新东面原本就被破坏得较为严重的一处城墙,内搏又一次在这里上演。虽说,日军受兵力所限,只在东面发起攻击,从而让义勇军能把有生力量都集中使用。

虽如此,可日军终是新锐之军,其对手又是精锐几折损殆尽的主勇军。两、三个回合下来,大股日军便涌入了城中。当然,义勇军本就没想再在城墙顶到底,顶上一顶,只是为了老百姓逃出城去争取一下时间,也东门这么快失守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一展开巷战,日本人可就傻了眼了。要知道,义勇军可是早就把阜新那一条条弯弯曲曲、横纵交错的大街小巷,改造成了迷宫的,加之城里又没了老百姓,放开了手脚的义勇军更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这一来二去的,地形陌生的日军纵然强悍,也被神出鬼没的义勇军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可义勇军也有属于自己的麻烦,正如林子岳之前所虑的那样,这城门一开人心就散了,许多义勇军士兵都在加入了逃亡的行列。林子岳没有强行阻止,他觉得这些没受过完整军事训练的士兵,能在连番血战中撑到此时此刻,已是难能可贵了,事到如今,自己没有理由去强求他们去死!想活的都逃了,愿意留下来的都是心怀死志,不惜与小鬼子同归于尽的好汉子。日军很快就发现,敌人是少了很多,可他们所面临的抵抗却更为顽强了。

“杀给给!”碰了钉子的日比野急了,亲赶往城西北角督战,义勇军总部便在那一片,那一带的城墙也尚在义勇军手中。

被日比野的军刀驱赶着的日军一浪浪的攻向魏府,防守魏府周围的以特务大队为体的守军抵不住日军强劲的攻势,一步步的被挤压着。

正在这时,日军的屁股后头突然枪炮声大做,,!

听到这动静,正提着盒子炮站在魏府大门前指挥战斗的姜大海,想都没想就脱口赞道:“张殿魁这老小子,够种!”

同一刻,守在魏宅前院仍在把阜新战况以通电的形势向中国发道的县府电台(这是发现日军‘插足’后,林子岳的意思,他希望能通过此举让兄弟们能血流得更有价值一些。)旁的林子岳,也是欣喜若狂,虽然来的也是义勇军的敌人,可能看着不可一世的小鬼子吃瘪,总一件大块人心的事情吧!

可被先前假意领兵退走,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的日比野,却刹时间面如死灰。他还真就从没想过平时见了日军的巡逻小队,都整营整营的避战而走的热河省军,竟会有去反复返,主动进攻的勇气!此刻,他的主力早已进城,其中还有不少已散成了小股,想收拢都得花一番工夫。留在城外那点骑兵、辎重兵压根就不可能当得几个团的中国正规军。怎么办?

“命令城外的部队拼死阻击,一定要把中国正规军挡在城外。城内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整队,然后杀出去与城外的敌人决战,先击溃他们!”日比野也知道,他下达的这几个目标,对仓促应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日军是难了一点,可他更明白,若不想战败而归,这是他目前唯一选择了!

日比野想从城抽身,林子岳是第一个不答应:“吹冲锋号!反击!咱们义勇军但凡有一个活着的,都给我向前冲!”

林子岳的命令无疑为‘兄弟阋墙、共御外侮’这话句话,做了最完美的诠释!

在城内城外中**队的密切配合下,日比野妄图翻盘的狂想,很快就成了泡影!不长于防守的一个日军骑兵中队和相对缺乏战斗力的百十名日军辎重兵,在因终能与日本人一战而热血沸腾的八千多省军手下,只堪堪走了一个照面,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打得落花流水。而城内的日军也被士气大涨的义勇军死死的拖在当地,一时难以动弹。

至此,这一战的胜负已无悬念!

上午九时,已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的日比野,带着对中国人的行为逻辑的极端不理解,发布了突围命令。本已伤亡近半的日军,在又遭到了一次惨重损失后,终于穿越了阜新城,从北门逃逸而去。省军虽以主力追击日军,可仍在城里留下了一个团,以对付又退回了城西北角的义勇军。这也实属正常,外来的强盗已经被赶走了,内部矛盾又上升为主要矛盾了嘛!

义勇军在过去几天的战斗中的表现,让留在城内的省军的那个团的团长丝毫不敢小觑这千余义勇军残部,不愿独自啃骨头的这位省军上校决定一切等自家的主力追击回来再说。

趁这个空子,义勇军也好好的检点了一下现存的人枪,连轻重伤员在内仅有一千一百三十七人,各类枪支却还有七百多支。当然,经过了连场激战,在这些枪支中,战斗缴获已占了很大比例,缴获当中又有许多才才仓皇逃走的日军所做的‘贡献’!因此,义勇军官兵整体装备水平,倒比跟省军天战上升了一大截!

可这点子实力,在刚破天荒的击败了日军,正气势如虹的省军面前,却毫不足恃。别的不说,就是眼前这一团省军布下的阻击防线,早打得兵死将伤的义勇军就冲不到去!说白了吧,义勇军目下能做的,就只有重整队伍,准备做最后的抵抗了。更有甚者,林子岳已在考虑,若张殿魁能保证让义勇军的普通士兵都能被就地释放,他该如何说服姜大海、贺仲年他们同意放下武器了。至于,他个人和一众义勇军军官的生死荣辱,也就顾得了!

还没等林子岳把他的这个想法施诸实施了,省军的大队步兵就倒了回来。这次激于民族义愤,擅自与日军开战,省军的旅、团长们的心理压力也大着了,若是再把义勇军这个正主儿给放跑了,他们回去可就更不好向‘省汤’交待了。所以,在全军追杀日军几里后,他们就把‘送客’的任务就交给骑兵独立承担.急匆匆赶回来了。

正当新一轮的内战,一触即发之时,一封来自远方的明码电报,‘飞’到了充斥着末日气息的义勇军总部。

“奉南京军委会喻,阜新事变各方应从即时起就地停火。停火实现后,我热河驻军应立即返回原驻地。林子岳部民众武装应原地待命。另,我军分会所派出之调解专员,已至承德,近日将赴阜新进行实地勘查,以求得事变之政治解决!

军委会北平分会主任委员:张”

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看这份电报,义勇军三巨头却没一个有笑得出来的。几个来,一次次的危机四伏,让他们都成熟了许多!三人心里都明了,依目前的情势,少帅这封急电,对义勇军来说实是一把双刃剑!终究是催命符?还是绝处逢生的灵丹妙药!这决定权可是在人家省军手上了。说到底,这县官不如现管啊!

果不出林子岳等三人所料,与此同时,在也已收到‘省汤’急电的省军指挥部里,一场争论正如火荼的进行着了!

“省里的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汤玉风气乎乎的嚷道。

“汤主席的电报上,明明写着要我们尊喻行事,少帅从北平来电让我们立刻撤军!总指挥,你说汤主席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他老人家可是张家的老臣子了,不至于连少帅的话都不听了吧!”张殿魁把道理扣得极死。

尽管,明眼人都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得到,‘省汤’发这封含有内有诸多暗示的电报的用意,就在于催促前线省军抢在少帅特使的到来之前,尽快解决林子岳部的!可坏就坏在老奸巨滑的‘省汤’为明哲保身计,却又不敢明言,竟害得汤玉风想要反驳,都师出无名。

“张殿魁!你好!回去后咱们一块到承德论去理去!”坦白的说,在今天之前,汤玉风还认为他伯父对待张殿魁过于刻薄了。可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却让汤玉风反过来佩服他伯父的气量宽宏了。须知,张殿魁这个人才能是有了,却太有主见了,胆子也太大了!在‘汤家军’这类抱残守缺的旧军阀部队里,讲究的是上级在长官面前要以奴仆的自居,而没做到这一点就不忠,没有忠心的才能,再大也只能算是祸害!汤玉风说得几句气话拂袖而去了。他心里明白着了,此次参战的省军五个团中有两个团是张殿魁旅的部队,汤旅的三个团的团长也有两个是张殿魁的老部下,除非‘省汤’以省府的名义明令(单是私人密电都不保险。)要他们不顾一切的歼灭义勇军余部,否则,这里谁也改变不了张殿魁这个副总指挥的决定。先前,张殿魁不顾自己的反对,执意要杀日军一个回马枪,就是一例明证!虽然,张殿魁最后是以打击日军,能给全国民众对‘省汤’的恶劣形象以改观、能替‘省汤’捞取政治资本以应付最高当局复职后的政局,说服了汤玉风,可汤玉风自己也明白,那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林子岳!我能做得就这么多了!今后能走到那一步就到你自己的了!”张殿魁不是不知道回去后,他这个代理旅长都当不下去限。可张殿魁打内战打得实在太腻味了,尤其是在尝到外战胜利喜悦后,他从心底里愈加的排斥,手上再沾上同脆的鲜血了!

“也许,我的心已经太软了,软得不适合当一个军人了!该解甲归田,去陪陪老婆孩子了!”张殿魁自己对自己说道。

次日下午,阜新城南门。

持续了一周的阜新攻防战彻底降下了帏幕。偷鸡不着倒蚀了把米的日军日比部队,已折路缩回了黑山县城去了。省方的讨逆军也都回到了位于努鲁儿虎山的原防地。连从阜新城逃出的士绅百姓,也陆续返回了他们的家园。阜新城中虽曾经一场激战,可好在时间并不太长,所遭到的破坏,终是有限的很。战场也打扫过了,满城已看不到一具尸体!只有城墙上那千疮百孔的弹洞、被日军炮火炸开的几个缺口、一块块斑斑血痕,向人们诉说着,这座小城在不久前曾经受过战火的洗礼。

而正站在南门下的林子岳和他的同袍们,也早没了追忆过往的心思,他们的‘未来’,来自北平的某位调解大员马上就要到了!

四点多钟,一溜的‘小黑盒子’终于出现在了恭候多时的众人的视野里。雪后初睛的天气,道路很是泞泥,特使的车队摇摇晃晃了老半天,才晃到了南门下。

“呷吱”一声,从车队中唯一的一辆轿车里,走下来了一个穿着中山服,戴着礼帽、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手里拄着支手杖的四十来岁的大胖子。这打扮、这气派,不用问定是那位特使大人了。

严国祯赶忙带着阜新县府的大小官员、士绅代表一窝蜂了迎了上去,把那个胖子围了个里外三层,又是哭得声泪俱下,又是下跪递状子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而义勇军的官佐们却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原地,没半点靠上去的意思。通过突出阜新官民的主人地位,从而淡化义勇军的割剧色彩,进一步突显省上野蛮践踏地方的罪恶,这可是林子岳跟严国祯早就定下的方略。

照理说调解特使理当负有宣慰之责,遇到官绅哭诉,不管真情还是假意,总的好好敷衍一番才是,可这位倒好,竟仗着身高体壮,强行拨开人群,笔直的朝着林子岳面前冲来。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更耸人听闻的!只见他举起手杖就对着林子岳劈头盖脸的猛敲,直打的摸头不是脑的林子岳挡都挡过来,那胖子一边打,嘴里还念念有词:“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我这就打死了你,还能留个全尸,总好过被炮弹炸得四分五裂!”

义勇军的军官也被搞蒙了,调解特使下车伊始,就当众殴打被调解一方的一号人物,这种怪事他们可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反应过来了几个护兵,正待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前去把那胖子打倒再说,却被一个悦耳女声给叫住了:“都别动,那是抚养他长大的舅舅!”

说话自然是高倩儿了。两家虽订了娃娃亲,可林子岳这个大舅舅官虽不大却是个大忙人,年节时多是他夫人到高家走动,他自个只高老爷过六十大寿的时候到过高家一趟,那年高倩儿才十岁,故而她直到这会儿才认出他来。

听得高倩儿这一叫,本已蠢蠢欲动的众人,一下子都老实了!那时节的中国人还是很亲情纲常,莫说这胖子对林子岳还有着养育之恩了,光冲着娘亲舅大这一条,他只要不把林子岳打死打残废了,旁人是断没插手的道理的。!

他们是这样想,可已从高倩儿的喝阻声中,了解这个大胖子的身份的林子岳,可不这样想,被打得浑身火辣辣的,还要死死的抑制住还手、逃避、哀号的冲动的他,正向人群中狂打眼色,催着众人上来救他的驾了!直可惜这回他那在战场上都能顶点事的指挥棒,却彻底失灵了。唉!怪自怪他的身份太高了!从实质上说,前来迎接特使这些人,又有哪个不是林子岳的部属、子民,又岂好对他舅舅动手动脚的,那可是极伤林子岳的面子的!

迫不得已之下,高倩儿这位半个林家人,只好应大众的要求出场

幸好,林子岳的大舅还认得出高倩儿,还想得到应该给林子岳在其未过门的媳妇面前留点面子,这才停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武力‘讨伐’。

可高倩儿却被弄了被林子岳的大舅一句:“倩儿啊!不是舅舅说你,你平时也要多管管这小混蛋!我早叫你们小两口去北平先把婚事了了,再接着读书!可他就是不愿意去,早去了北平,又哪能惹这桩塌天的大祸啊!这小兔崽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死了,怎么有脸到九泉之下,却见我死去的妹妹、妹夫啊!”,给羞满面通红。林子岳的那帮子咐中同学,却被这浓浓的亲情,给沟起了自家的伤心事,眼前都是雾蒙蒙的。他们的一家老小可都还在沈阳,都还在日本人铁路蹄下吟呻了!连那些离家多年的老兵油子们,也被感染得鼻头发酸。只有李玉芙眼中燃烧名为嫉妒的火焰,当然这妒火是冲高倩儿的!

林总指挥虽挨了一顿打,很受了些委屈,可在场众人却人人象捡了金子似的喜气洋洋。这也好理解,北平方面派林子岳的亲舅舅来调解此事,上面在这次事变的善后事宜中的倾向性,难道还不一目了然嘛!这种想法也同样存在于林子岳的心目中!特别是在王竞存(林子岳的大舅。)向他透露北平方面并不准备将义勇军调出阜新,却有意将绥东、阜新、朝阳合成一个专区,由严国祯主事的消息后,林子岳愈加肯定自己的判断。这年头,谁枪杆子多谁就有发言权,别的什么都是假的。义勇军既能原不动,就不愁只能管着几个警察的严大专员不俯手听令。

对林子岳的愉悦,从政十几年的王竞存自是洞若观火,他觉得有必要给机缘巧合下,少年得志太甚的外甥降降温了:“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这里头的水可深着了。莫说你一个屁事不懂的小毛孩子,就是久历宦海的官场老手,十个有九个也得翻船!”接下来,王竞存便一五一十的对林子岳,道出了这北平之所以会派出调解特使的重重内幕和这期间的种种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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