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听了岳琪儿的话,完全愣住,她竟然……怒极攻心,竟然开始咳嗽。岳琪儿忙扶着他躺到床上,李德全又去请太医。
承欢哭了好一会,等自己面色恢复正常,才站起来,转身看着已经紧闭的窗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抱歉,转身往佛堂里去。既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便可以回府了。
谁知皇太后竟是不允,方才的事情已经有人来报,倒是有点怀疑,这孩子到底想要什么。明明已经和皇帝定下了三日之约,怎么又亲自毁约,还把这件事告诉玄烨,自请回府?然而,于她,于玄烨却也是好的,至少,这对玄烨来说是一次难得体验,喜欢的女孩分明只是利用他,他会怎么应对。
“皇上跟我说你已经答应了要照顾三阿哥直到恢复才能回去,你人小,或许不懂,作为皇上,作为男子说话是一言九鼎的。我们女儿家亦要如此,所以……”她看着面前这个匍匐在地的女孩。
“是,承欢领旨,一定会细心伺候三阿哥。”承欢磕头,领下了懿旨。这片刻,她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便是要她在玄烨面前殷勤表现,让他彻底地厌弃了她。起身退出去,走向前殿,在东暖阁门口,还是顿住了脚步,岳琪儿还在哭,抚上自己的脸颊,还有些火辣辣地疼,想必已经胀起来了。突然不想进去,那一位所要的,也不过是被他讨厌罢了,也不一定就要送到他面前被他羞辱。
刚想转身离开,却听着外面有人传二阿哥到了,直觉地想躲,然暖阁门口有宫女守着,她只好福身下去。
“格格怎么在外面?”福全看到她站在门口,便问。
里面,岳琪儿听着声音,又冲出来:“你还来做什么?三哥哥已经被你气得咳嗽,你还来做什么?”
“会公主的话,皇太后命奴婢过来伺候三阿哥,三阿哥风寒未愈,不准奴婢踏出东暖阁半步。”承欢福身下去,恭敬地回答。
“现在知道自称奴婢了吗?”岳琪儿毕竟是亲王的女儿,又被养在宫中,对于宫廷礼仪也是知晓的,之前不计较,只是因为喜欢,因为护短。如今听她直言不讳说只是利用他们,心里自然气恼,想起如蘅,冷笑道,“到底是妓女的女儿,只懂得……”
“琪儿!谁教你说这样没规矩的话的?”福全喝止,捂住了承欢的耳朵。
“我又没有说错!”岳琪儿何尝被人这般责骂。看着承欢那般。笑道。“果然是妓女地女儿。勾引完……”
“琪公主。三阿哥叫您进去。”李德全适时地出来。打断了岳琪儿地话。又向承欢道。“三阿哥要休息了。此刻不想见到格格。皇太后那边怪罪。您只说是三阿哥说地便好。”
“是。奴婢遵命。”承欢福身。福全立马拉着她离开了慈宁宫。
承欢心内难受。任他拉着往前走。即便人小脚短也使了轻功跟上。等他停下。看了一眼四周。见着晦暗地宫室。才问:“这是哪儿?”
“我地秘密基地。有时候不开心。不想人跟着。就来这里。”福全道。见她疑惑。“旁人都说这里闹鬼。不敢过来。”
“谢谢。”承欢真挚地说了声谢谢。“其实。你不该为我得罪公主。她说地都是事实。”
“便是事实又怎么了?”福全皱眉,“先不说人分三五六等,便说这出生又不能选择,你又不是自己选择……”
“不。”承欢打断他的话,“我很喜欢额娘,从来没觉得她身份低贱。”
福全一愣,小心地看她的神色,呐呐地说了句“对不起”。
这下,倒是承欢有些不好意思,面前这个大男孩,与玄烨自是不同的,跟沈星辉也有很大的区别,他是率直的,善良的,就像五姐,有时候有些笨拙,讷讷地不会为自己辩解。如此,倒生出一种亲切感。环顾四周,见着桌椅还算干净,还是拿出帕子来擦了一下,才爬上去坐了。
如此,倒是到了日光下,福全这才见着她脸上一块红肿,方才捂住她耳朵的时候便觉得异样,现在一看倒是有些触目惊心,那样小的巴掌,不用看也是知道是谁打的。承欢被他看着难受,顺过一缕发来遮住了脸。福全叹了一声:“回去我会向嬷嬷拿些雪肌膏给你送过去。”
承欢转头看他,轻笑:“我以为你现在就会跑去太医院药。”
福全一愣,随即又黯淡了神色:“我在宫里,并没有那么自由。”
承欢并不问他缘由,也没什么好问的。只是晃荡着脚,看着屋顶,许是无人居住,能看着灰尘在空中飞舞,淡淡地叹:“这一座紫禁城,究竟困住了多少人,多少事?”
福全看她坐着孩子气的动作,却说着大人的话,忍俊不禁。突然想起一个人,拉了她便走。这次,承欢没有任他拖拽,问:“又要去哪?”
“永寿宫,董鄂皇贵妃那里。”福全回答,“她是宫里所有人当中最随和的一位了,也很受宠,一定会帮你的。”
承欢却是顿住了脚步,抽回手来:“这点小伤,回去用热水敷一下就好。”
“不行,一定……”
“我今天出的丑还不够吗?你一定要让宫里的人都知道我被打了吗?!”无奈,承欢只要用吼的。
福全这才收了手,眼见着他又要道歉,承欢轻笑:“好了,还真的跟我五姐一样,最容易上当。”
“锦佩?”福全问,看她疑惑神色道,“鳌大人也算是我的太傅,跟我说过,锦佩格格也喜欢弓马骑射,学得极好。”
“就是会被我气到吓到。”承欢想起五姐,不禁开怀,“再天真单纯不过。”
福全看她脸上又有明媚笑容,心里才放心。方才她那般伤春悲秋的样子,看得他心里闷闷的。
两人又坐了一会,说了些各自的趣事,承欢便提出要回去了。福全也不好阻拦,毕竟还有皇祖母的懿旨在那里,只好送她回去,承欢却是不肯,只是宫里又不熟,只好让他送到宫门口,自己进去。从慈宁宫后殿进门,见着暖阁门口守着的两个宫女鄙夷的眼神,也没有在意,小心走了进去。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便在外围停住了脚步,并不过去打扰。
李德全却是发现了人,看着她脸上愈加红肿的伤,心内担心,有些奇怪,怎么二阿哥没有给她上些药。
“小德子。”玄烨注意到他的眼神,叫他,“怎么了?”
“承格格回来了。”李德全一愣,只好照实回答。
听着如此说,承欢也只好近前请安。
玄烨看着她肿胀的脸庞,心内也是有些担忧,本想说关心的话,却见着她裙摆上一根草屑,自然知道福全带她去了哪里,心里着了恼。二哥果真是看上她了,一向不喜与人争辩的他竟然为了承欢责备岳琪儿,如此,出口的话便是伤人了:“怎么,留着脸上的伤故意不上药,是想让我看看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吗?”
承欢听他这样说,心内已是凄凉。以他的聪慧,怎么可能猜不到她把那些话告诉岳琪儿的用心?如今,却连他也来糟践她。好,既然你自持天皇贵胄的身份,我便让你看看你的高贵到底有多丑陋。她直直地跪下来:“是奴婢失礼,以这等陋颜出现在三阿哥面前,惊吓了三阿哥,奴婢知罪。”说完,也不等他开口,便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她是有功夫底子的,那一巴掌又扇地实在,修剪地尖利地指甲划过脸颊,本就是吹弹可破的肌肤,如此一划,竟有血痕,这边才完,那边又是一巴掌扇了上去……
岳琪儿被吓到了,她分明没有抬头,却感觉到了她的不甘愤怒,瑟缩了起来,胆怯地看向三阿哥。玄烨看着她一下下扇着自己的耳光,却是倔强地不肯抬头看她一眼,心里又气又急。还是李德全先跪了下来,旁边的宫女看了,也立刻跪下来。
承欢却没等他们开口,已经站了起来,已是红肿的脸上,各有几道血痕,因着使了内力,嘴角亦流出血来,本是绝丽的一张容颜,此刻却是狰狞。一双凤目紧紧地钉牢玄烨:“我会记住的,这就是天家的情,我瓜尔佳承欢对天,不,以我的人头起誓,此生我再不会踏进皇宫半步。”说着,便转身离开。守在门口的宫女、侍卫见她如此模样出来,眸子里竟是狠绝,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拦。
只是,承欢也没有走远。她本就有晕血之症,如此强撑,也不过是因为疼痛还保持这一点神志。她自是知道不可能离开皇宫的,却是倔强地不肯停。最后……就那样扑倒在慈宁广场上。
“还不去抱回来,传太医!”玄烨已是乱了,他没有想到她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她。
其实,在太医与他把脉的时候,他便想通了,她将这番话告诉岳琪儿,便是要告诉自己,不要太在乎她,其实也算不得利用,若是真的利用,该是向如蘅那般的不动声色。她这样告诉他,便是因为她的不忍,因为她不想他太在乎她,她想离开这个宫廷的。骄傲如她,连他早晨起那般轻薄都会生气,连自称‘奴婢’都会觉得委屈,那方才那一跪,那几个清脆狠厉地巴掌,更是……心中自是懊恼,却也来不及了。只是,他怎么能容忍,她既然明白他的心意,为什么不恳求……她宁愿自己百般算计,也不愿恳求于人的吧?
看着床上的她即便昏睡也在哭,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岳琪儿已是被吓坏了,即使不懂,也隐隐的感觉到是自己的错才会酿成这般祸事,躲在玄烨的怀里瑟瑟发抖。
“琪儿别怕,放心,承欢格格不会有事的。”玄烨拍着她安慰。
岳琪儿却是想到了一个人,问:“鳌太傅会不会知道我打了格格,会不会找我……”
“不会。”玄烨安慰,看着她仍然怯怯的眼神,本来应该再安慰几句,说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即便是……只是这样的话,便是想也是不能,不想再侮辱骄傲的她。今天,她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震撼,即便只是利用,即便只是苦肉计,也让他看到了她的决绝,她不是谁可以轻易折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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