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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凰戏凤》004.将错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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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疯了。

如蘅看着四肢被金链锁住的承欢,捂住了嘴,泪,再控制不住。自那日之后,皇帝便把她带回了乾清宫西暖阁,除却他,谁也不能进,看守的,不是御前侍卫,而是暗卫,暗卫不再暗,连太皇太后也闯不进来。她以死相胁,他们才让她进来。他真的是疯了,能将错就错,下旨将鳌拜定为谋逆叛贼,抄家籍没,却还把她困在这里。

躺在床上的她,脸色苍白,身上的衣却还透着斑斑血迹,手腕脚踝处黄金锁链松垮垮扣着,却能见着血肉,想必她一直挣扎。那一双天下无二的凤眸失神,乌黑的眸子,本来明亮若水,顾盼之间,潋滟的水漾光芒,如今已仿若一汪死水,死寂。即便如此狼狈,还是美得让人惊心,失心的娃,太过惊心的美,难怪他要将她困住。突然,生出怀疑,她偷偷通知她太皇太后的打算,到底对不对。若是没有通知,或许她不会出现在刑场上,或许就不会被皇帝带回来,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反倒会让她冷静下来,与他真正断了情。结果现在却是……

大约,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他抱着她进宫来,两人身上都是淋淋漓漓的血,没有人敢靠近半分,狰狞妖异仿若鬼魅,他亦有轻浅的凤目,只是不及承欢的魅惑,以往看着只是不怒自威,那日,却有另一股邪佞。

“现在才知道后悔?”床上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冷冽清越,丝毫没有身受重伤的虚弱,稍稍一动,便引得金链叮当作响。

“你胡说什么?”如蘅强撑起勇气,对上她妖异的紫眸,“是你该后悔,自以为他定不会伤了你,伤了你阿玛。你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他可以爱你,但是绝不会胜过他爱江山,爱他自己。”

她轻笑,手腕轻抬:“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他,可是爱惨了我。要把我留在身边,又怕我杀了他,用这样的法子,将我困住。”笑得苦涩,“这链子炼造的法子,还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果真是自作自受。”

如蘅定了定神,问:“你打算怎么做?”

承欢白了她一眼:“聪慧绝伦的皇后娘娘也变傻了呢,看我这般模样,还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如蘅突然明白,她身边有许多奇人异士,如今已经一月有余,她身上还有伤,她还在这里,便是:“你想让他亲眼看着你一点点……”

“没错。他疯了,我陪他一起疯。他困我一日,我便恨他一日,自伤一日,非要他看看到底什么叫回天乏术!”她坐起来,突然绽开笑颜,“这是龙榻呢,你从来没有碰过的龙榻,想上来躺躺吗?我会好好服侍你的。”她站起,向她缓缓地靠近,如蘅看着她苍白妖异的笑脸,连连后退,绑缚她四肢的金链却意外地伸长,伸出的手,鬼魅一般,不管她退得多快,总在她身前。

突然……她被拉了回去。后背狠狠地撞上了龙榻。喷出血来竟是溅到了她身上。冰凉沁骨。她腿下一软。瘫坐在地。看着她嘴角挂血。浑身淋漓地伤口又渗出血来。一点点将明黄地中衣染染成通红。还笑得欢喜。忍不住惊叫起来……

“欢儿!”听到响声。皇帝冲进来。只看着床榻边她颓然倒地。身前嘴角淋漓地血迹。发出惊叫地人还不曾停歇。身上地血。昭示着最直接地事实。她伤了他。

“御医!”他大吼。候在殿外地御医立刻进来。一番诊治。回报。“姑娘后背受了重创。又伤了脏腑。只怕……”

“救。救不活她。你们全都给我陪葬!”他大吼。盛怒之下。看到在角落里瑟缩地影。怒气更炙。走过去便是一脚。“来人。送皇后回宫。禁足。将大阿哥送到阿哥所。没朕地旨意。不准皇后再见皇长子!”

如蘅听着这声音。才骤然回神。急急地跪下要求情。已被暗卫架住。点了哑穴。拖了出去。

床上。承欢一声咳嗽。又咳出血来。皇帝愣住。大吼着让御医止血。他却只能远远地站着。心都在颤抖。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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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辉带着林以南进得西暖阁,看着床上的人,彻底呆住了。饶是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面前的场景,还是忍不住一个趔趄,退后了几步,林以南相扶才堪堪地站住了身子。

“救,就是去了阎王殿,也给我把她救回来!”许久,才低吼出声。虽然知道,即便没他的话,林以南也会拼尽全力,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仿佛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勇气,她竟然这样自我折磨着一心求死。不过,她大约需要的还是一剂心药,忍着体内翻滚的气走到床侧,抚上她的脸,一向体寒的她,竟让他感觉到了温热,事态已然严重,不及温存,先告诉她,“给鳌大人下毒的人已经找到了,供认不讳,是索家的人做的。”

但是,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林以南叹了一声,说:“她早知道了,进宫后第三天就有人告诉她。皇后被幽禁,大阿哥被送进阿哥所无人照料,都是因为她。”

“你是想说她如今了无牵挂,一心求死吗?”沈星辉也忍不住动了怒,如果仇恨都不能让她振作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让她活下来。

林以南思忖一番,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我想,暂时封住她的内力、记忆,勉力施救,或许还可以保她一命。”

“不!”

“不!”

两个否定的声音,皇帝快速地走到床前:“失了魂的承欢,你想看到吗?”

“不会失魂的。”林以南看着床上的人,说,“这十年,她从来没有走出过沈园一步,苏城的‘玉面公子’是她造出的影,过着她最向往的生活。只要将她送去沈园,让他们相聚,她一定能恢复的。”

“那把人接来也一样的。”沈星辉道。再不能忍受别离了,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依照原本的计划,她应该已是他的妻,应该陪着他一起从他手里夺了天下。而不是如今一心求死,或是毁弃过往的她。

“人接来,毁了她费尽心力造的影,然后给他们两个收尸?!”林以南突然变得严厉,她哪里还经受地起折磨?

两人愣住,相视,随即撇开,看着床上的人,久久不语。

“你们先出去,我替她疗伤。”林以南不想再等,“给你们三天时间,最好想出我能接受的法子,不然,我会带她离开,按照我的法子。”

“好。”最后,还是沈星辉先答应,“我们会仔细考虑,你要保证,她不死。”

林以南点头,等两人三步一回头地出去,才终于看向床上的人,泪无声自落。这孩子,竟然固执至此,难道不在天罡之内的人,真的就非要历尽劫难,众叛亲离了才能解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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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昏睡中的承欢没能知晓外界的变化。锁仙链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是李子然起的,叫‘无情’,习武者灌入内力,可以让链子延伸变长,让人生出幻觉,只要一直输入内力,就能挣断,其实则不然,一旦输入内力,让链子变长,一旦停止,内力就会全部瞬间返回,链子瞬间变短不说,内力也会全部汇聚到体内,造成莫大的冲击,非死即伤。取名无情,是因为它不肯领受馈赠,反以之为武器伤人。承欢却认为不然,本来输入内力,就是本着挣断它的目的,它为何要领受,本就该返回的。

那时,李子然便说她太无情,大约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造出这样的玩意,结果……她还真是无情,拿它伤了自己。而她在彻底失去意识地前一刻,做了最后一件事,让林以南的计划……落空。

皇帝想用钥匙打开锁链,发现……钥匙根本塞不进去,无论绑住柱子的,还是捆住她四肢的。

“别试了。”李子然出现在殿中,“这链子本就是她设计的,机关重重,轻易尝试,只会伤了她。”转向皇帝,“这链子怎么会到你手里?”

皇帝皱了眉,许久才说:“暗牢里用的。”沈星辉一愣,看向皇帝的眼神,满是责怪。

李子然笑得却是没心没肺:“也合该你们有缘,现在除了救她性命,再没有办法了。据我所知,设计的图纸、锻造这锁仙链的人,全都被咱们这位宝贝给杀了,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机关。”

林以南看着李子然,久久不曾转开视线。李子然被他看得发毛,却也无法:“我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时是记着,如今已经过了三五年了,怎么还记得清楚?要不,让如卫试试?”

“不必。”最终,还是林以南投降,“谁都不准动如卫。我会治好她的。”

李子然又提醒:“对了,你别想封她的记忆,她太聪明,闲来无事,把你那些自认天下第一的本领全都学会了,而且,还练就了应对之法。若是你随意下针或是催眠,她会抵抗,如今,她体内真气乱窜,我可不保证她到底是走火入魔,还是干脆自我了断。”

“你……”林以南气结,终于大吼,“你一直没说!”

李子然被他吼得无辜:“你又没问,而且,谁让你故作清高地在外云游,不陪在她身边?”

林以南语塞。的确,这十年,是他一个人固执在外,不肯看着她一点点走上她额娘的路。

“十年前,你就该知道她的能力。仅仅听尚音用过两次‘琴心’就能参悟,你那些本事,她自然也能够学。是你自己太自信,还是对她关心不够,你自己明白。”李子然耸肩,从怀中掏出一个镯子,丢给林以南,“这个给她戴上,老头子说能解她身上的血咒。”

林以南一愣,惨白了脸,沉声问:“他怎么会知道?”

“他不是人。”李子然皱眉,想了一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林以南算是接受,另外两个人却是一头雾水,这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然而,还不等两人问,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林以南小声念咒,那金镯居然自己飞了起来,分明就是一只金凤,只见它落于承欢的右手手腕处,凤尾一团,突然间,便静止了,仿佛方才一幕,只是幻影。

李子然走过去,抬起承欢的手腕看了一下,撇嘴:“老头子还真偏心,早早地把咒教给你。我琢磨了一个月,喂了它一个月的血,它瞧也没瞧我一眼。”

“什么?!”这时,皇帝和沈星辉才从怔忡中回神:“它喝血?”

“怎么?”李子然一脸迷糊,“我没告诉你们,这小东西叫‘噬金’吗?他可是食血成金,携带者以血为养,他便保喂食者百毒不侵。不过,挑嘴地很,通常很快就会厌了,最长也就三五年。不知这次能呆多久。”他站起来,看着林以南道,“你们面前的这位神医,在她三岁出痘的时候,听了某人的蛊惑,在她身上下了血咒。”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十分地欠揍。

“那还不是为了不让她靠近血腥。”林以南到底是乱了心神,这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分辨。

“那你又为何在她发现异样之后,不肯替她解咒?”关于这一点,李子然也是生气的,“她那般聪慧,你真认为你不说她就不知道自己晕血不是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吗?你可知这十年来,她每天比让人在她面前杀生,硬生生逼着自己去适应血腥,而不肯去查你到底用什么法子下的咒吗?她能解了你的催眠、金针易穴,定能解了这血咒,她却没有,用这样蛮横的方式逼迫自己。”

“我……”

“我早说过你不通人心,以为你懂她,不会让她受苦。”李子然难得地变得严肃,“我现在说这些,不算是责怪,而是让你好好去想想她到底要如何,别轻易就认为你那点微末的本事,真能绝了她的念头。她是要生,还是要死,也不是你我轻易可以左右得了得。”又转头看沈星辉,“你留在这里吧,最懂她的,大约也只有你。至于皇帝,还是出去吧,万一她醒来看到你……。”

“别说了。”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他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留恋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转身离开。

林以南这才近前为她医治,如今,也只是尽其所能地让她恢复,一切,还是要等她醒来才能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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