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中华演义》第十四节义结金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李鸿章挥鞭不止,马车一路疾驰而回。天色渐暗,三人这才回到铁狮子胡同。

周中华三人急忙和李显章、伍汉峰一番商议。

李显章道:“这奕诨虽不是你三人所杀,但恐那帮八旗军士少不得要将此事载到你三人身上。那奕诨好歹也是皇室宗亲,只怕这场祸事不小。”

李鸿章道:“为今之计,只有禀明恩师,请他主持公道。”

李显章道:“我去禀明父亲,请他与你父联系几位监察御史,先上本参八旗营‘诬良为盗’、‘杀良冒功’。这些事情都要连夜去办。”

伍汉峰道:“我随身还带来了不少银子,哪里需要打点,尽管拿去用。”

众人计议已毕,于是分头行事。

曾国藩仔细盘问了事情的经过,周中华和李鸿章如实相告。于是曾国藩连夜赴穆彰阿府邸,与其商量。由穆彰阿授意曾国藩动笔,到天色微明时,一封奏章已然拟定。

果然那“二狗子”回营之后将一切事由都推在李鸿章等人身上。奕诨的家人闹到郑亲王府,央求出面。王府于是将此事上奏。

不想此事已有曾国藩、李文世、李文中及一干监察御史的奏章先行递上,又有穆彰阿施加压力。穆彰阿此时炙手可热,军机处和宗人府都为他所操持,这奕诨又是个远支宗亲,早已破落,郑亲王府也不甚出力。最后议了个极轻的处分:“据奏奕诨‘诬良为盗’、‘杀良冒功’事。奕诨本当严惩,因其与周中华相争斗,被佐贰误杀,不再追究。周中华不合莽撞行事,致死人命,著即拿问,治其应得之罪。李鸿章仗义执言,不予追究。”

伍汉峰又用大把的银子四处打点。九门提督府、各处衙门、各色人等,就连郑亲王府也送了不少银子。如此一来,当差办事的也不急着办抓捕之事。奕诨家中虽然还在追闹,又有谁去理会。

这日曾国藩在府中对周中华、李鸿章二人道:“这场风波目前虽已平息,但中华还是要暂时离开京师。你暂回上海,待等日后机会到来,我再修书与你。中华也不必因此事而郁闷,你满腔报国情怀,终究会有出头之日。”

周中华、李鸿章也知曾国藩所说非虚,奕诨家人尚在追究,倘若被他们寻到,却不是一件麻烦之事。为今之计,只有先回上海,暂避一时。

周中华向曾国藩跪拜叩头,道:“门生给恩师带来诸多麻烦,实在是愧对恩师。门生今日向恩师辞行,不知何日才能再相逢。”

曾国藩也颇为动容,道:“中华此去,你我必有后会之日。我事务繁忙,无暇送你,明日就由少荃带我送行吧。”李鸿章忙道:“谨尊师命。”

曾国藩又道:“中华虽以我为师,可惜时日仓促,我也未曾相授与你。这里有一部我平日阅读、点评的《朱子全书》,我就将此书赠送于你,希望中华日后常思 ‘检身之要’,潜研性道、经世致用,不可辜负我的期望。”

周中华接过《朱子全书》,曾国藩又说道:“我还写了两句话,今日也一并赠送于你。你要善自珍重。”曾国藩取出一幅字来,写的是“莫言书生终龌龊,万一稚卵变蛟龙。”这是当年曾国藩科考之时的抒怀之语,以此为激励周中华之意。

周中华感激莫名,收好曾国藩所赠之物后,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道:“恩师有顽疾在身,门生这里有一药方,虽不能根治,但以此药涂抹,当有缓解之效。门生本想以此方配好药后再进呈恩师,如今……。”周中华在野外生存训练时,都有防治皮肤病的简易方法,不外乎以野外的草药配合而成,这张药方就是据此而来。

曾国藩叹道:“难得你有此番心意。”接过药方,不再言语。

周中华和李鸿章再次拜别,挥泪而出。

诸葛生瑜此前已经赶回上海。伍汉峰也已在吏部挂号,现已是“候补道员”,省份就指在江苏。伍汉骏也思想回去。于是李显章约齐林人杰、李鸿章、郭嵩焘、雷啸林、李荣章等来到“燕春楼”为他们三人送行。

一群人在“燕春楼”杯觥交错,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燕燕姑娘的琵琶、童玉琴的古琴、雷啸林的洞箫,林人杰纵声高歌。所奏、所歌便是昔日周中华所填的《沧海一声笑》。

李鸿章已是酒多了,站起身来,舌头都大了,说道:“中华兄,想我李鸿章素来眼过于顶。我看得起的人,委实没有几个。你中华兄胆略过人,志向远大,鸿章是佩服之至。男儿生在世间,必当有所作为。封妻荫子,万户之候,千古流芳,彪炳史册,此诚我所愿也。太平盛世,则以文安邦,教化天下。若是多事之秋,自当投笔从戎,以效班、马。如今正是国事多为之时,中华兄此去,万万不可忘记今日之所言。试看二十年后,竟是谁领风骚。”

李显章也道:“少荃所言极是。你我兄弟干此一杯。……我李显章虽不是文武全才,可也有满腔抱负,堂堂男儿,谁不愿廓清四海,匡复社稷,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中华,你这次虽然遭逢挫折,可我相信,以你的才干,他日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来,我们也干上一杯。”

雷啸林道:“我雷啸林虽然是一介商人,可是,只要是各位兄台瞧得起我,日后,只要是为国为民,我就是散尽家财,纾家为国,也在所不惜。”

周中华早已激动得泪流满面。他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些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的年轻人,也是一样的热血沸腾,一样的赤子情怀。

“好,中华能有你们这些知心朋友,真乃人生快事,夫复何求。今日我们不醉无归。”周中华话一说完,立刻便干了杯中之酒。

林人杰酒量甚大,他也最是豪迈,站起身来大声道:“各位兄长听我一句,今日各位都是慷慨激昂、肝胆相照,大家不如效法桃园弟兄,义结金兰,此后同生共死,报效国家,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也不枉费这大好身躯。”

伍汉骏本来一直在喝闷酒,听到此处,竟然第一个大声附议。李荣章年纪最小,也高声叫好。众人也觉甚好,伍汉峰酒意更浓,说道:“今日我们就不拘形迹,就在这‘燕春楼’结拜。日后大家腾飞展翅,一展抱负,今日之举也是一段佳话。”

众人轰然答应。

于是燕燕和童玉琴忙安排香案,众人便在“燕春楼”中结拜金兰。一叙年齿,伍汉峰最长,郭嵩焘次之,李鸿章为三,雷啸林为四,李显章为五,周中华为六,伍汉骏为七,林人杰为八,李荣章为九。

夜已深沉,春寒料峭,可是这一群年轻人却似烈火熊熊,热焰高涨。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马车向南而行,车上的三个年轻人还在高歌。北京城已远远消失在身后。

这一日已到淮安。高城大邑,竟是极为繁华。

明清之时的淮安乃是南北水运枢纽,东西交通的要冲。据史载:“凡湖广、江西、浙江、江南之粮船,衔尾而至,经此次第而出运河,实属咽喉要地也。”当时,千万艘粮船衔尾而至淮安,入此而北上。粮船卸载之后,再从河下装满盐运往南方各地。如此南粮北调、北盐南运都要途经淮安,使淮安成为漕运、盐运集散地,决定了朝廷的财政命脉。

特殊的地理位置,促进了淮安的繁荣,特别是商业十分发达。清朝的两个重要派出机构,河道总督、漕运总督也都将总督衙门设在此处。清朝十大总督,这里就占了两个,可见此地之重要。

清朝中后期政治**,漕政弊端繁多,导致漕政迅速败落。漕粮征收时,官吏勾结豪绅勒取无度,花样百出,各种“折色”陋规,名目繁多,百姓苦不堪言,以至闹漕、哄漕、抗漕之事时有发生。到了道光年间,又因运河淤塞,终于导致漕运瘫痪。朝廷虽严旨督办,多次疏浚,也只是时断时续,无济于事。

此时漕运虽已是繁华不再,可是因为这里是河道、漕运两大总督所在之地,藩、司、臬、道,机构齐全,规模庞大,人员熙攘。城内外依然是店肆酒楼鳞次栉比,歌舞升平,十分繁盛。

周中华和伍汉峰、伍汉骏驱车入城,准备打尖休息。

三人见城中人烟甚多,于是下车缓行。不觉之间来到一处官衙建筑之前。但见此处牌坊高大,照壁耸然。牌坊共有三座,中间最高者上面写着“重臣经理”,东西两个分别写着:“总共上国”、“**中原”。一问之下,此处便是漕运总督衙门。

衙门旁边有一个酒楼,三人于是在此歇脚,一边观瞻,一边用些饭菜。就在此时,忽听人声嘈杂。只见一群百姓群情汹涌,纷攘而来。不一时聚集在衙门门口,呼喊哭骂,乱成一片。

三人让车夫前去探问究竟,不一时车夫转回,将事情缘由一一说来。

原来去年黄河夺淮,水淹两岸,灾情甚重。朝廷本来免了两岸赋税,据说还拨了赈灾之款。可是两岸百姓不但没受到赈灾之款,如今一开过年来,河道与漕运两个衙门竟以疏浚运河、整治河道为由,大肆征收捐税。一时间,民怨沸腾,百姓不堪忍受。

百姓道,这贪官将赈灾之款中饱私囊也就罢了。这整治河道之事,朝廷本来每年都有大量费用下拨,即便“只三分用于河道”,也是好的。如何反要灾民再出此捐税。灾民已近赤贫,果腹尚且不能,抗税抗捐时有发生。前些日便有几户,实在无钱交纳,衙门竟将这几户的壮年男丁统统抓来,身带重枷,站笼示众,要各家拿钱赎人。

各家筹借无门,一时未及,竟有几家男丁不堪折磨,死在笼中。今天群情激愤,四乡百姓聚到总督衙门,要求惩办贪官,还以公道,为百姓申冤。

酒楼伙计在旁叹道:“这漕运总督杨殿邦、河道总督杨以增二人,听说都是穆彰阿穆中堂举荐的,这朝廷中的穆党最是得皇上的恩宠,老百姓这点冤屈,哼哼,怕是……。”摇摇头,不再言语。

果然,衙门中冲出大批衙差,如狼似虎,驱散人群。只见鞭起棍落,血花四溅,众百姓哭爹喊娘,凄惨无比。

三人在酒楼中看得真切,却是毫无办法。伍汉骏道:“朝廷似这般克扣百姓,巧取豪夺,叫百姓何以为生?”伍汉峰道:“如今朝廷已经是弊端丛生,这漕运本是国家命脉,却让这帮虎狼之官糟蹋得不成模样。”

这时总督衙门口又站出一个人,蓝顶蟒袍,雪雁的补子,分明是个四品的官儿。此人大声传谕,大意是,刁民不法,哄漕闹漕,总督盛怒,吩咐驱散人群,将为首肇事者逮捕拿问。众恶吏官差狐假虎威,一时间又有不少百姓被铁链锁拿,绳索绑缚。

周中华怒道:“这里竟也是诬良为盗。如此下去,终究有一日要官逼民反,酿成大患。” 酒楼伙计在旁听见,连忙插话:“客官,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三人无心再在此观赏,结了饭钱,闷闷离去。行不到里许,听见路边哭声阵阵,哀怨声声。只见路边跪了有三十多个十一二岁的男童,身穿孝服,头插草标。

路人解释,去年的黄河夺淮之时,不少人家是家破人亡。这些男童的父母多有一人是死于当时。留下孤儿寡母(父)本来就甚为凄惨,不料大灾之后又逢病疫,百姓穷苦,缺医少药,到得此时又有一批病重之人亡故。这些孩童,父母双亡,既无钱埋葬,又无有生路,所以群集于此,自卖自身。本来世人重男轻女,男童应该比女童“好卖”。哪知世道艰难,不少女童被一些心怀叵测之人买去,这些男童,年纪在十一二岁之间,既无体力劳作,且又已经知事,因此竟少有人买。路人感叹,如此下去,只怕这些男童之中饿也要饿死几个。

伍汉骏最是不忍,从车上取出干粮分发给这些孩童。伍汉峰也欲将所带银钱接济给他们。周中华道:“我们救得了他们一时,可救得了他们长久?”

伍汉峰道:“贤弟有何良策?”

周中华道:“小弟向来有兴办义学之意。如今这些孩童,本来就该在学堂之中,用功读书。我有意将这些孩童带回上海,就算是义学的首批学生吧。日后学有所成,或可自食其力,或可报效国家。”伍汉骏也认为如此甚好。伍汉峰也颔首称是。

自有热心的街坊邻居在旁,于是三人拿出银钱,讲明为这些孩童安葬父母,再带他们到上海读书之意。街坊邻居见这三人气度不凡,伍汉峰又拿出“候补道台”的官凭作证,那自然是这些孤儿的造化,于是齐称“活菩萨”,感谢不已。

安葬这些孤儿的父母,再给这些孤儿置办了些衣物,前后忙了将近三天。办完这些后,三人另雇了三辆大车,逶迤南下。

带着这些孤儿,一路之上照看衣食,又怕颠簸了这些孩童,行程竟是极慢。好在这些孤儿都已懂事,知道遇上了好人,行动坐卧都甚是乖巧。内中还有一半曾读过私塾,举止倒也彬彬有礼。从江宁渡江,经苏州、昆山,这一日终于到了上海。

离开北京之时,原曾有书信先送回上海,伍元文等翘首以盼。谁知月余下来,还不见三人到家,众人都有些担心。尤其是伍汉灵,自周中华走后,一颗芳心牵挂不已,无时不在期盼,偶有书信回来,便如佳音一般。这时久等周中华三人未归,心中起伏跌宕,暗自祈祷,愿也许了不少。

这日三人终于回来,众人这才把心放宽,伍汉灵也是默默感谢上苍。

回到伍府之后,周中华略事休息,便先将一众孤儿安置到自己新建的宅第中住宿。新建的宅子,他自己一日未住,却先安排了这些孤儿,众人见此无不钦佩。伍汉灵更是芳心暗许,每日过去帮着张罗孤儿的饮食衣服。

这一日,伍元文请周中华前去商量。伍元文道:“中华在京期间,为父已经吩咐俊卿和你二哥将学堂建好。这些日,一应所需杂物,也已一一办好。这些孤儿还是安置到学堂宿舍之中,另请专人照看。”

周中华道:“义父既已代为安排,就照义父吩咐。”

伍汉川道:“中华此前曾经讲过,要开设诸般课程。这‘国文’、‘经义’、‘历史’‘医药’四科,愚兄都已经延请了名师前来。只是这‘英语’、‘法语’、‘算术’、‘几何’、‘物理’、‘化学’、‘地理’、‘经济’、‘体育’诸科,愚兄实在无法,只好等待中华和三弟回来再议。”

周中华忙深施一礼,道:“二哥如此费心,中华这里先行谢过。”

伍汉川道:“自家兄弟,不必言谢。况且这也是愚兄分内之事。”

周中华对伍汉骏道:“三弟,我看这‘地理’一科,可以请魏默深先生来教授。三弟和我也可兼授。这‘法语’一科,非三弟亲为不可。‘英语’、‘经济’、 ‘体育’三科,我可以先行暂代,日后再寻找名师。只有这‘物理’、‘化学’、‘算术’和‘几何’四科,非得要专人来授。”

伍汉骏深以为然。只是一时到哪里去寻找这授课老师,众人一时苦思不得。

严俊卿道:“这些洋人的玩意,咱们可是一点也帮不上忙。”

周中华被严俊卿的言语触动,立时想到一个主意,于是道:“咱们就请洋人来办学堂。”

(黄河夺淮,指的是汛期之时,黄河之水从淮河流泻。由此而造成洪涝灾害,并且河床淤积,难于行船。)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