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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演义》第十五节新式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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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中华和伍汉川、伍汉骏一起来到布道路上的“墨海书馆”,那英国伦敦布道会传教士麦杜斯仍在这里主事。周中华说明来意,希望麦杜斯介绍几个会汉语的洋人教师。

麦杜斯听他们说完,不觉有些为难。细细想了一会,说道:“我倒是知道有几个新来的传教士,他们年纪轻,曾经在修道士学院学习过的,都会中国语言,也学过算术、几何、物理、化学这一类课程。只不过他们以传道为主要任务,除非你的学生信奉天主教,否则很难。”

周中华笑道:“我一向主张宗教信仰自由,我决不会强迫我的学生信奉天主教。但是,麦杜斯神父,我们可以在教授英语和法语课时,将《圣经》的内容,尤其是《圣经》中的语法和典故,穿插其中,这我是不会反对的。而其他神父在教授算术、几何、物理、化学的课余时间,也可以向我的学生布道。如果我的学生自愿加入天主教,我也不会反对。你看怎么样?”

麦杜斯笑道:“你这个年轻人,的确很聪明。你这个主意很好,我很赞同。”

周中华道:“那就拜托神父,帮我们请那些老师来上课。我个人将向教堂捐赠一笔捐款。那些教课的神父,我将会给他们丰厚的报酬。”

麦杜斯道:“他们是不会收你的报酬的,我还会让他们准备好教材。你是个好人,你要愿意,可以向教堂多捐些款。你为什么不信奉天主?”

周中华笑道:“麦杜斯神父可以多向我传几次道,也许我明天就会信奉天主了。”

麦杜斯笑了起来,又说道:“我是英国皇家地理学会的成员,你的地理课有了老师吗?”

周中华说道:“那太好了,我正在为只有一个地理老师发愁呢。”

麦杜斯道:“那你介不介意请我做地理老师,我的绘图学也很不错。”

周中华道:“您要是可以来上课,真是我的荣幸。”

麦杜斯笑道:“那我就可以经常给你布道了。”众人大笑。

到了三月下旬,所有的教师、教材、书籍、教室、宿舍、厨房都准备妥当。魏源也欣然应允,前来上课。

周中华又吩咐到处张贴告示,招收十一二岁的贫苦幼童,不收学费,包吃包住,学习成绩好还有奖学金。倘若是富裕人家的子弟,则收取学费,成绩好也可以给奖学金。

不出周中华所料,即便是如此优厚的条件,报名前来的也只有七十多人,都是些家中贫困,无法养育的穷人子弟。有钱人家的孩子一个也没有。多数人家都是认为,读书就是为了科举考试,不知道这所学校开设的课程有什么用处,所以不愿前来学习。

新招的孩子,加上从淮安带回来的,一共有学生一百二十多人。于是分成四个班,由伍汉骏任校长。伍汉骏本想推辞,周中华坚持由他担任,伍汉骏只好勉强从命。又请魏源为名誉校长,魏源好不容易才弄清楚什么是名誉校长,也很是高兴。伍汉川任教务主任,严俊卿是总务主任。

伍元文、严寿昌和周中华三人是校董。三人各出八万两银子作为基金,投入“永和行”,每年所得红利约六万两银子,以此作为学校的正常开支。核算了一下,学校此时每月的开支尚不足三百两银子,一年也就在四千两银子之数,学校便是负担八个年级的开支费用,也是绰绰有余。那麦杜斯除了请来四个“外籍教师”,还以教会的名义赞助了不少用具和书本。学校名字就定为“上海新式学堂”。

看这这些穷苦的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但是又闪动着新奇和兴奋的目光,坐在教室之中,满脸的求知**。周中华觉得心中有了一丝丝安慰。

周中华笑着对伍汉骏说道:“我看还要请几个营养专家来,这些孩子身体太弱了。”伍汉骏一脸茫然,于是周中华解释给他听,伍汉骏恍然道:“就是让厨房多给他们做些好吃的菜,尤其是多加荤菜,这个简单。”周中华见他如此理解,惟有苦笑。

学校没有搞什么仪式,一切从简,四月之初,便开学授课。开课以来,以周中华最为忙碌,他一人兼了几门课程,几乎是连轴运转。好在那几名外国神父都还尽心尽力。四人中有一人是法国人,名叫查理,兼了“法语”和“化学”两科。此外还有一个叫威廉的,除了教授“算术”外,把“体育”也兼了过去。麦杜斯更是主动要求教授“英语”,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希望在教授“英语”的同时,传教布道。这样下来,周中华才稍有缓解。

让周中华头疼的事情偏偏出在“国文”、“历史”和“医药”这三科上。

伍汉川确实请的是“名师”,只可惜,这些老师,有些泥古不化。教授“国文”的,那些孩童小小年纪,就让他们学做八股文。“历史”课则大讲天朝上国,英、美、法等国都成了蛮夷之邦、化外之民。“医药”课上,老师竟讲洋人的长腿子是“天生僵硬”,“无法弯曲”,还要学生在外国老师身上做“实验”。

没等周中华发火,伍汉川自己就把这些老师给轰走了。于是“国文”、“历史”只好由伍汉川和谢泽暂时教授,“医药”课干脆暂停。

在伍府客厅,伍汉川说到那赶走三科老师之事,众人都笑个不停。

伍元文笑道:“学校总算是办了起来,中华也可以歇一口气了。中华,我不是催你,你的宅第都建好有数月了,你准备何时乔迁?选了日子没有?”

周中华道:“多乘义父和各位兄长相助,中华才能顺利兴办学堂,中华这里再次谢过。中华也不准备选日子了,这几日就可以搬去。到时少不得要请义父和各位兄长到家中吃顿饭,还请俊卿和严老伯一并前来。”

谢泽道:“只是中华的十万两银子,几乎全投在学校之中,如此公而忘私,真真叫人佩服。”

严俊卿道:“反正中华现在是一个人,也没有家室之累,否则,嫂夫人定要不依了。”

伍元文道:“中华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好像是二十有三,可有成家之念?”

周中华道:“孩儿一事无成,如何敢言成家。”

谢泽道:“中华年轻有为,怎是一事无成?愚兄愿意为你做个媒人,中华意下如何?”

周中华没有料到有此一说,一时愣在那里,支支吾吾。

伍汉川道:“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中华素来爽快,不要婆婆妈妈的。”

伍元文道:“中华,我是你的义父,就代你作主,让之华去做这个媒,行不行还不是在你。”

严俊卿笑道:“之华当这个媒人,包你中华满意。”

伍元文一声咳嗽,道:“我有些累了,先进去休息,你们慢慢说吧。”站起身来,转进后堂。

众人起身相送,待伍元文进去之后,伍汉川急问道:“之华快说,哪家的女儿配得上中华,要劳动你来做媒。”

谢泽尚未回答,严俊卿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就是你的二妹,汉灵。我的舅老爷,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周中华听到此处,犹如做梦一般,欢喜、惊讶、疑虑、担忧、酸楚,各种感觉涌上心头。

谢泽见周中华听到是汉灵之后,半响默不作声,如痴如呆,他反倒疑虑起来,说道:“怎么,中华莫不是不中意?”

伍汉川更是急道:“若不是中华,而是旁人,我还舍不得将二妹许配给他。中华,你倒是给个痛快地回话。”

周中华此时满脸通红,痴痴艾艾,吞吞吐吐的说道:“汉灵妹子如同天人一般,中华何曾有此愿望。”

伍汉川道:“那你是不愿意了?”

周中华忙道:“小弟岂有不愿之理,只怕委屈了汉灵妹子。”

伍汉川长舒了一口气,谢泽和严俊卿相视而笑,谢泽道:“如此我就是男方的媒人,俊卿就是女方的媒人。待我们二人向伯父禀告此事。中华,你就在此静候佳音吧。”二人联袂入内。

内堂之中,伍元文已经吩咐丫环将夫人和汉灵找来,伍汉云也陪同在旁。严俊卿走到妻子身边,向她眨眨眼睛,伍汉云立刻心领神会。

谢泽于是将在厅上所言择要告诉了伍元文。听到是谈论自己和周中华的婚事,伍汉灵羞不可耐,站起身来便要回避,却被汉云一把拉住,不让她走。

伍元文微笑问道:“夫人和女儿看这门婚事如何?”

伍元文的夫人王氏笑道:“只要女儿愿意就好,其他但凭老爷作主。”

伍元文又问伍汉灵:“女儿意下如何?”

伍汉灵低下头来,置若罔闻,不发一言。

伍汉云笑道:“二妹不愿意,俊卿,你去回了周中华,叫他别指望了。”

严俊卿一声答应,站起身来,却不迈步,口中说道:“我这就去了。”

伍汉灵大急,连忙低低说了一声,众人都没听清。伍元文问道:“女儿,你究竟愿不愿意,我年老耳聋,你说大声些。”

伍汉灵只好又说了一次,可倒好,声音比方才还要低些。汉云在一旁笑道:“父亲、母亲,我已经听清了,妹妹说她听父母安排。她可是孝顺的很呢。”

周中华在厅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猿意马。伍汉川陪着他,也是局促不安。不一时,谢泽和严俊卿从内堂走出,满脸堆笑。谢泽说道:“伯父已然应允。下月初六,汉灵妹子出嫁,中华兄也可乔迁新居。中华兄可谓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严俊卿说道:“还有一喜,伯父决定,汉骏也同日迎娶之华的妹妹若梅过门。咱们家可有的忙了。”

既要嫁女,又要娶媳,伍府上下忙得不亦乐乎。

广州、厦门、苏州等地的伍元武、伍元德、伍元芳等人也在得到消息后,或派子侄,或委管事,将礼品、贺仪一一送到上海。

北京的曾国藩和李鸿章、李显章等也有贺信和礼物送来。

诸葛生瑜和雷啸林则各包了一个大红包。苏州的老太太还专门定做了两座苏钟,派小儿子送来上海。

这一日周中华将望远镜当作聘礼,亲送到伍府,恰好见到刚刚送来的两座苏钟。周中华细细观赏,见此钟制作精巧,走时准确,还以为是洋人所制。谁料伍汉川一番解释,才知大谬不然,此钟竟是苏钟工匠所造。

原来明末清初之时,苏州即能自制钟表。到了道光之时,苏州制作钟表已与广州、西洋不相上下。尤其是自鸣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皆称之为“苏钟”。便是皇宫大内,也有收藏。苏钟比西洋钟更多的体现了中国的特色,苏钟可以按干支计时,即子丑寅卯等十二个时辰。苏钟还有一种“更钟”,可以计更打梆,更是中国独有。

“永和行”的钟表生意是从外国进口,内销国内。而这伍元文之母,老太太卞氏的娘家,就是苏州有名的钟表作坊“隆盛记”。

周中华听伍汉川介绍的头头是道,不由得想起一桩事来。于是他委托伍汉川,安排人到苏州请“隆盛记”派两个最好的师傅到上海来一趟,就说是有要事相商。

端午节一过,便是五月初六,也是周中华和伍汉骏双双娶妻之日。天气已然颇为炎热,伍府之中,宾客盈门,可谓有商有官。经商来贺的有,经营丝绸的萃秀堂、制作鞋帽的凌辉阁、专卖补药的世春堂、城隍庙的天宝银楼等等。官员则有,上海道和江海关道的道台,上海县的知县等等。严寿昌和伍汉峰都帮着接待、应酬。

到了吉时,伍汉骏先与谢泽的妹妹谢若梅拜堂成亲,然后周中华再上门迎娶伍汉灵。热热闹闹,忙忙碌碌,又是行礼,又是磕头。待等把新人接到自己家中时,周中华已经是浑身大汗。拜堂之后,大开酒席。一桌一桌的敬酒,直喝得周中华脚步踉跄。

应付走了最后一批闹新房的人,周中华这才静下心来。灯光之下,轻轻揭开伍汉灵的盖头,一双美目,含情带羞,美不胜收。

周中华对汉灵道:“妹子,能娶你为妻,中华不知是几世修来。”伍汉灵扑哧一笑,梨涡浅现。周中华此时已分不清是酒醉还是人醉……。

三朝回门,周中华和伍汉灵又回到伍府。看见义子变成了女婿,伍元文只觉老怀畅快,极为高兴,吩咐摆宴。伍汉云和汪氏、冯氏则拉着伍汉灵的手,窃窃私语,无非是些闺房之事,只说的伍汉灵羞惭无比。

新婚燕尔,娇妻相伴,周中华浑然已忘却,自己本是这个时代的不速之客。

这一日,伍汉川带着苏州“隆盛记”的两个师傅来到周府,介绍给周中华认识后,他便匆匆去了学堂。周中华将两位师傅带到书房,然后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盒子。

周中华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件物事,郑重地递到其中一个姓卞的师傅手中。那卞师傅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件物事,“精钢为壳、水晶为面、小巧玲珑”,分明是一个精致至极的钟表。虽略显古旧,但卞师傅以前所见的各色中外钟表,与之相比,都是远远不及。便是现下西洋最流行的怀表,也比这只表大了许多。另一位古师傅也在旁啧啧称奇。卞师傅问道:“不知周公子是从何处得来这等希奇之物。”

周中华所拿出来的,正是张建军的唯一遗物,那块中山牌机械表。此时世界制表业的中心,已经在瑞士形成。然而即便是在瑞士,精美的怀表虽已经制造出来,但是腕表还要等到二十世纪初才发明制造出来。这块手表,对于浸淫于制表技术数十年的卞、古两位师傅而言,不啻于佛徒见到了舍利。

周中华胡编乱造,只说这是在海外游历时,得自于一西洋人处。那西洋人也仅是试做了这一块,再无第二。那人制作完成这块表后,便因病死去,因此再无人会做。听闻“隆盛记”两位师傅技艺高超,因此特请两位师傅前来参详,看能否仿造制作。不求模仿的一模一样,只要略具雏形便可,材料亦可变通。特别紧要的是,最好能将制作方法和部件尺寸都画成详细的图形。

两位师傅激动不已,满口答应,卞师傅道:“只是这件手表如此精致,只怕要耗费时日,公子还要耐心等待。”周中华连说不急。“隆盛记”那边,周中华自去派人解释。

“蜜月”尚未度完,周中华便投身学堂事物之中。伍汉灵极是贤惠,精心照料周中华的生活起居,一有空闲,便去学堂之中照看那些孤儿。时日一长,那些孤儿对这位师娘都极为喜爱。

六月之末,中华股份银行终于正式成立。上海各洋行和华商行都收到了邀请,官府和英国东方银行上海分行(丽如银行)也被邀请而来。

周中华建议举办的招待酒会几乎成为中华银行的说明、推广和新闻发布会。这一段时间,上海的工商业界,都把中华银行的诞生当作一件新鲜事。虽然银行在贷款的手续和利息上都力图简化、低息,可是前来存、贷款的竟是很少。这当中,外国人还占了一定比例。周中华也和诸葛生瑜讨论过几次,认为民智未开,只有徐图渐进了。

又是一月过去,这一日卞、古二位师傅来报,已经仿制出了手表。周中华接过他们的“作品”和原来那只比较,仿制的手表外壳是用精铜所制,面子用的是玻璃,形状也很相似,轮廓略大一些,只是发条比较大,总的来说已经达到了周中华预期的效果。图纸也已画好,详细注明各项要点,甚是清楚明了。

周中华连声致谢,卞师傅道:“公子不必言谢,能仿造此表,我和古师傅也是受益匪浅。”那古师傅又言道:“公子倘若能以这只表的技术入股‘隆盛记’,我包公子定可收获剧利。”周中华笑道:“我正有此意,不知你家老板愿不愿意。”卞师傅道:“此事我二人可替我们的东家做主,只要公子愿意,不再将制表的技术转给他人,公子不用出一两银子,所得利润与公子对半分成,如何?” 周中华道:“如此就依二位所言。”那古师傅还不放心,立时写了字据,三人签字画押。

卞、古二人喜气洋洋的告辞而去,周中华将两只手表都拿给妻子观看,又将和股制表之事告诉汉灵,汉灵也甚是高兴。

夫妻二人正在欣赏手表之际,家仆周福匆匆进来,连声叫到:“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快出去看看,外边来了一帮闹事的。”

说话之间,伍汉川、伍汉骏和严俊卿也陆续来到周府,一个个焦虑不安,急怒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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