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一事无成”,甚至要逃亡海外。而在埃及,自己只不过牛刀小试,微露锋芒,便大获成功,名利双收,乃至标名史册。周中华在飘飘然的同时,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在国内和国外有这么大的反差?
利益,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利益。欧洲人极重利益,为了利益可以进行全方位的变化组合。没有永恒的朋友与敌人,只有不变的利益。
所以,自己才可以在这复杂、纷繁的形势当中,利用“利益”二字,纵横裨阖,渔翁得利。
而在中国,千年的教化,便是礼义仁爱,谦恭忍让。利之一字,羞于启齿。所以,自己在与伍元文、雷啸林、诸葛生瑜等人相处时,便觉得自然有余。而一旦触及到社会中心层面,便觉束手束脚。
譬如郑和之下西洋,其时间、规模、跨度、所到的国家,都是哥伦布、麦哲伦所不能比拟。然而在世界历史意义上,却差之太多。若论主旨,郑和之下西洋,乃是为了敦邦和睦,通好四海。而哥伦布、麦哲伦则是**裸的探险、劫掠。善恶高下之分,清晰明鉴。然而,无利则无益,结果更是迥然相异。
郑和以后,中国再无此“无益”之举。朝廷封闭海路,甚至毁去郑和下西洋之档案、资料,以致今人但知其为奇迹,却不知其详细。
而哥伦布、麦哲伦则发现新大陆,开辟新航线,厥成“一代伟人”。
1851年的九月,周中华的“旅行团”来到埃及北部港口城市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位于尼罗河三角洲西部,北临地中海,是埃及和非洲第二大城市,也是埃及和东地中海最大港口。该城因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占领埃及而得名。亚历山大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是埃及的“夏都”和避暑胜地,被誉为“地中海新娘”。
周中华将带着他的“旅行团”乘坐停靠在亚历山大的法**舰“高卢号”离开埃及。搭乘“高卢号”是由法国领事,同时也是“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的主要负责人,斐迪南•德•雷赛布所介绍、安排。
这一日,马里埃特也放下手中孟菲斯的挖掘事务,专程和爱德华夫妇来到亚历山大港口送别周中华。
法老图坦卡蒙的陵墓已然找到,按照周中华的要求,在打开墓室石门后,已经安排了严格的保卫工作。周中华建议等过一个月,在墓室中的“有毒”气体挥发殆尽后,再行入内详细考察。周中华再三强调,要爱德华监督马里埃特,一定要穿好连体衣服,戴上口罩才可以进入墓室 。而且出来之后,必须将衣服全部烧毁,人员洗浴消毒。周中华心中,实不愿这几个好朋友受到“法老的诅咒”,采取这些措施,或许可以达到预防作用。
众人谆谆话别,相约后会有期。“高卢号”拔锚起航,驶向欧洲。
汽笛声声,马赛港已经是赫然在望。
马赛港是法国的第二大城市和最大海港,该市位于地中海北岸,山丘环抱,景色秀丽,气候宜人。
“高卢号”缓缓进入马赛港,军舰上开始奏起《马赛曲》。
《马赛曲》乃是鲁日•德•李尔所作,原名《莱茵军战歌》,以此鼓舞士兵。其中的歌词对敌人毫不怜悯,号召人们,“让他们(敌人)浑浊的血液/灌溉我们的田野。”
这首歌曲很快流传开来。马赛的义勇军十分喜欢它,认为这首乐曲具有大炮一样的威力。此后这首歌便称为《马赛赞歌》,又称之为《马赛曲》,成为法兰西共和国之歌和革命之歌。1795年,根据一项法律,《马赛曲》成为法国国歌。
1848年,《马赛曲》开始在欧洲传播。
也就是在这一年,拿破仑的侄子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窃取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的总统大权。《马赛曲》不但被废除作为国歌,而且被视为“煽动颠覆”的歌曲,严禁歌唱。只有在马赛港,才允许军舰演奏。
此时路易•波拿巴正在谋划恢复帝制。1851年的法国境内,充满复辟、政变阴谋。法兰西第二帝国已经呼之欲出。法国的资产阶级革命进入低潮。
而远在东方的中国,太平天国运动正如火如荼,迎来了第一个GC。
咸丰元年(1851年)四月,钦差大臣、大学士赛尚阿调集安徽、云南、贵州、湖南、四川、两广等省八旗、绿营军队,将太平军保卫在广西武宣。
六月,太平军突破重围,又于九月间在平南县击溃向荣所部一万余人,摆脱了乌兰泰、向荣的追兵。九月底,更是一举攻占永安,并于此封王建制。
朝廷乃于九月底收到军报,“新墟众首洪秀全陷永安州,踞之,僭号太平天国。”“封授伪职,计伪东王杨秀清、伪西王萧朝贵、伪南王冯云山、伪北王韦昌辉、伪翼王石达开等。”
不日,即有上谕“向荣讬病诿卸,进兵迟延,令夺职自效。” 同时言词切责赛尚阿,令其疾驰永安州城安营督战。
此后,清军调集重兵约四万之众,分南北两路,围攻永安。清军与太平军在永安暂时形成僵持之局。
当然,这一切事情,远在西洋的周中华是“不可能”知道的。于是李鸿章写了一封较为详细的信,不远万里,专程将时局战况告知周中华。
到达马赛港后,周中华一行人又经罗纳河北上,直抵法国第三大城市里昂。里昂位于法国东南部,罗讷河与索恩河交汇之处,是法国主要工业中心之一,而其最为著名的则是传统的丝织业。
此时里昂至巴黎间已经开通了火车,周中华于是决定由这里乘火车直达巴黎。
1813年,英国的乔治•史蒂芬孙设计出了性能良好的实用铁轨机车。从此,交通运输进入了铁路时代。1825年,英国建造了世界上第一条铁路。这条铁路由史蒂芬孙亲自指挥修建,全长约二十七千米,由斯托克顿到林顿。当时的列车由12节货车和22节客车组成,可以搭乘乘客450人,时速18千米。
1830年9月,四十八公里长的利物浦至曼彻斯特铁路开通,客货两用,很快成为英国工业原料和成品运输的交通动脉。不久,英国、欧洲、北美都掀起了修建铁路的GC。法国在巴黎与里昂之间的火车便是于1838年开通的。
对于周中华来说,火车实在是太为平常了。然而对于伍汉灵、王家琪、喜鹊等人,十几节客车,宛如一条钢铁巨龙,突兀横亘在眼前,令他们惊讶得合不拢嘴。而如此快速奔跑的“铁马”,居然平稳的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这一趟旅程,是他们最为惊奇、欣喜的一程。
坐在火车之上,一个来自于马礼逊学校,名叫海安的学子感慨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此言果然不虚。我们跟随周先生这一路行来,虽然在埃及耽搁了不少时日,然而却是大开眼界。原以为,开通运河即是交通史上一大壮举,我等能参襄其中,亦是莫大之荣幸。谁知这铁路、火车的发明、创造,竟有如斯不同。我以为,这铁路、火车对世界之发展,定有不可估量之功业。周先生,方才听您介绍,如今火车极盛于英国。我便想在英国学习这建造铁路、火车之法,以此造福桑梓。周先生您以为如何?”
周中华喜不自胜,这一路的游览学习,潜移默化,终于有了成效。于是说道:“我们此行,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便是各位世兄的留学深造之事。只是人各有志,譬如家琪与海安二人,一个有意于海军、战舰;一个有意于铁路、火车,不知你们其余各位,志向于何?”
当下众人纷纷谈论,不一时,都有了意见。计为:有意于学习海军、战舰制造者:马礼逊学校之王家琪、夏茂才;上海新式学堂之陈文章、李振宏、蒋常鸿、沈峻奇。
有意于学习铁路、火车制造者:马礼逊学校之海安;上海新式学堂之马青云、蔡亚儒、金福贵有意于学习机械、火炮制造者:马礼逊学校之刘简督;上海新式学堂之张节、刘伯坚。
有意于学习化学者:马礼逊学校之薛煜浩;上海新式学堂之浦校钧、吕信义。
有意于学习医药者:马礼逊学校之成柬林;上海新式学堂之魏敏学、邵其惠。
有意于学习纺织者:马礼逊学校之卢同莫;上海新式学堂之谷臣用、韩学志。
有意于学习金融经济者:马礼逊学校之仲正霖;上海新式学堂之潘乐之。
有意于学习政治制度者:马礼逊学校之孔丰平;上海新式学堂之秦晖、习吉云。
有意于学习陆军者:马礼逊学校之范鼎臣、黄东如;上海新式学堂之赵俊贤、苏傅、祝谦和、方用潜。
有意于学习地质矿产者:马礼逊学校之程紫阳;上海新式学堂之董隆秉、殷闻昌。
到了下午,火车抵达巴黎,周中华率众人住入了位于香榭丽舍大街的皇后酒店。用过晚饭之后,众人都安歇就寝,周中华却游行正浓,反正儿子有喜鹊照看,于是便拉着伍汉灵外出游玩。
香榭丽舍大街乃是横贯法国首都巴黎的东西大干道,由图勒里公园的轴线延伸,形成近一千米的林荫道,大街的西端便是协和广场,矗立于此的卢克索神庙方尖碑乃是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于1831年从埃及卢克索移来的著名文物,碑身的古文字记载着拉美西斯二世法老的事迹。
周中华夫妇沿着大街由西向东而行,一路游览,林荫道的两侧分别是巴黎最繁华的百货公司、时装店、大银行、酒吧间、咖啡馆等。波旁宫、图勒里公园、卢浮宫、玛德琳娜大教堂、爱丽舍宫和市府大厦等建筑也分布在大街附近。
而香榭丽舍大街上最为辉煌的建筑非巍峨雄伟的凯旋门莫属。
凯旋门其实是一座拱形门,门高五十米,宽四十五米,凯旋门的每一面上都有巨幅浮雕。其中最著名也是最精美的一幅描绘了1792年义勇军出征的情景,这一名作取名《马赛曲》。
拿破仑称帝时命令修建凯旋门,以此来纪念法国大军的辉煌胜利。而在后来的设计和建造中,凯旋门充分体现了法国革命的历程。1806年由夏尔格兰负责动工建造筑,历经三十年,于1836年才告建成。
法国古称高卢,曾被恺撒征服,受罗马的统治达500年之久。公元5世纪法兰克人占领高卢,建立法兰克王国。十四世纪,英法之间曾经爆发“百年战争”。1789年法国爆发大革命,废除君主制,并于1792年建立法兰西第一共和国。1799年,拿破仑•波拿巴雾月政变,夺取政权,后于1804年称帝,建立法兰西第一帝国。1848年爆发革命,重新建立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
周中华和妻子偎依着站在凯旋门下,欣赏、凭吊这宏伟、壮丽的凯旋门,追溯着法兰西以往的历史。
就在二人沉浸在这浪漫又温馨的时刻中时,一片喧嚣打破了二人的宁静。
夜色中的香榭丽舍大街,忽然涌出了大批人群,在灯光照耀(煤气灯)之下,人流汹涌,呼喊着口号,簇拥前进。
伍汉灵曾自伍汉俊处学会不少法语,这些人所喊的口号大致都听得明白,内容几乎都是要求总统路易•波拿巴下台,实现真正的民主。
1848年的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总统选举中,君主派的候选人、拿破仑一世的侄儿路易•波拿巴,凭借着拿破仑的威望,击败共和党的候选人、血腥将军卡芬雅克,意外地当选总统。
路易•波拿巴才具平庸,但极富野心,他惯于口蜜腹剑、看风使舵。上台之后,他便采取收买军官、任用亲信、加强个人权力等手段,迅速擢取了共和国的最高权力。
两年以来,路易•波拿巴越来越显现出建立君主制强力政权的**,军队调动频繁,人事变化莫测。
为了维护统治,实现自己的野心,他更是残酷的镇压民主运动。就在周中华等人来到巴黎的前两个月,路易•波拿巴刚刚出动军警,镇压、驱散了数千名群众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的示威游戏。
高压之下,必有反弹,一场更为激烈的斗争正在无声无息的酝酿着。今天,路易•波拿巴在国民议会所在处波旁宫发表施政演讲,竟然威胁咆哮要取消议会,变更政体。反对派的议员立刻退会,以示抗议,并且迅速组织了数千名群众,集合到波旁宫前,游行示威。
听了伍汉灵大致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周中华暗想,示威游行本来就很纷乱,如果再有军警镇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周中华连忙拉着伍汉灵向皇后酒店方向疾走。
果不其然,就在此时,大批军警从西面街口蜂拥而来。哨子声、喝骂声、厮打声、惨叫声,立时交织在一起。
眼看回去的路口已被挡住,而包围过来的军警更是越来越多,城门失火,只怕要殃及池鱼。周中华夫妇只好另觅他途,掉过头来,反向东行。如此“亟亟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直走过一条街区,才渐渐听不见嘈杂之声。
伍汉灵本是小脚,这一阵急走,只觉得两脚酸疼。于是周中华搀着她缓步而行。两人再看看周围,竟是迷失了方向,不知身在何方。
正在踌躇不决之时,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之声。周中华回头一看,有两个人搀扶着尾随而来。见不是军警追逐,周中华放下心来。
那两人行走急切,其中一人似乎一瘸一拐,走动不变,忽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这人身材肥胖,将搀扶他的那个瘦弱之人也拖倒在地。瘦弱之人在地上挣扎爬起来,又去拉那肥胖之人,一时却怎么也拉不起来。那瘦弱之人向周中华二人大声呼喊,周中华也听不懂他说些什么。
伍汉灵却听得分明,那瘦弱之人喊叫的是:“你们也是参加游行示威的吗?军警太多了,我们也只好先撤退。我们被军警打伤了,请帮一帮我们。”
伍汉灵将她说的话翻译给周中华听,周中华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是参加示威游行时被军警给打伤了。两人都是侠义、仁厚之心,于是走到近前,帮着那瘦弱之人将那肥胖之人搀起。
灯光之下,只见这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此时眼眶正在流血,一条腿似乎是受了伤,神志也有些不清,如果没有人搀扶,只怕连路也走不起来。而那瘦弱之人也像受了轻伤。
那瘦弱之人见来相助的居然是两个东方人,大为惊讶,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伍汉灵见这人甚是年轻,神色惊慌,连忙解释道:“我们是从中国来的游客,没有恶意。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先离开这里。”
那人狐疑不定,此时无奈,只好和伍汉灵一起将这胖子老头扶到周中华的背上,由他在前面引路。
四个人晃晃悠悠的走过几条街区,那肥胖的老头颇为沉重,虽已经是晚秋时节,也累得周中华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伍汉灵在一旁不时为丈夫擦去汗水。
“到了、到了。”走到一处城堡似的豪宅外,那瘦弱的人欢喜的叫道。
穿过草坪,推门而入,只觉好大一个门厅,装饰华丽,美轮美奂。将胖老头搀进卧室,那男子找来纱布、医药之类,简单给老头清理、包扎之后,那老头已经呼呼入睡。安顿好这一切后,三人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都已累得不能动弹。
周中华打量着客厅的陈设,只见有许多的雕像罗列放置,正中间一座较大的半身雕像竟然似曾相识,仔细一看,竟然便是那胖老头的模杨。
那瘦弱的男子,稍微坐着休息了一会,便站起身来,彬彬有力地说道:“非常感谢二位的帮助,还没有请教二位的名字?”伍汉灵将二人的名字说了一遍。那男子惊奇的问道:“您就是大力倡议开凿运河,并且勘察了运河全程的周先生?”
周中华夫妇见此人居然知道他们的来历,也颇为惊讶,点头称是。伍汉灵又反问这男子的姓名。
那男子答道:“在下是凡尔纳,儒勒•凡尔纳。刚才那位先生便是此间的主人,他的名字想必您曾经听过,他便是大仲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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