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有什么话?”我走到孙策榻前,轻声问道。
“我此去,最不放心的……就是绍儿……你务必转告公瑾,让他一定要……保护好绍儿……”看来,孙策并不是那么相信孙权会待孙绍有如亲子的誓言啊,我暗想。
“姐夫放心,绍儿也是我的外甥,我一定转告周郎……只是……姐夫为何不将吴侯之位传予绍儿呢?”
孙策摇摇头道:“绍儿年幼,如何服众?我……对不起这孩子,也对不起你姐姐。”
“可是……为什么是仲谋呢?”在我看来,孙权跟孙策完全是两类人,而孙翊倒是很有孙策之风,就算不选孙绍,也应该选孙翊才更合情理啊……
孙策看着我,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古怪。我转念一想,是不是我问得太多了,忙道:“姐夫恕罪,小乔不该问这些的……”
孙策轻轻叹了口气,忽道:“蝶衣……你关心的……就只有这些吗……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姐夫……”听到孙策又开始叫我蝶衣,我下意识地说到:“我不是……”
“蝶衣……”我还没说完,孙策就打断了我,“蝶衣,我要走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我低下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看着眼前孙策的样子,我实不忍再说那些狠心的话;可是,我要承认了是蝶衣,就是承认跟孙策有过旧情,那又把周瑜置于何地啊……再说,我本来就不是蝶衣啊……
“蝶衣……刚刚看到绍儿,还真有几分像你……真希望……”孙策见我不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忽地又打住了。踌躇了一下,孙策又开口道,“蝶衣,还记得我陪你荡秋千么……那时,你总是说,‘阿策,再推高一点’……你知道我多担心你会摔下来吗……”我仍低头不语,内心备受煎熬……
孙策沉默了半晌,忽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好的信笺给我。
“这是……?”我有些疑惑地看看孙策――莫非,是给周瑜的密信?
孙策费劲地笑了一下,道:“写了首歌给你……只是从未弹过……可惜……再没机会弹给你听了……”
写给我的歌?我正想打开信笺,孙策又道:“回去再看吧……写得不好……怕你笑话……”
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我……是不是对孙策太残忍了?
“蝶衣……再叫我一声阿策……好吗?”待我把信笺放进怀里,孙策看着我的眼睛,轻轻说道。
我一愣,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孙策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让我不忍再看。
“那……能再弹首曲子给我听吗……你那天在家宴上弹唱的曲子……真好听……”孙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落寞。
听到孙策的话,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点了点头――我能为孙策做的,怕是也只有这个了。
坐到一旁的筝前,我迟疑了一下,思索着该弹什么曲子。
“别弹太悲哀的……”孙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说道。
忽想起曹丕在宴席上即兴写的那首诗,“弦歌奏新曲,游响拂丹梁。余音赴迅节,慷慨时激扬”,再想想孙策这短暂的一生,一种莫名的情感浮上心头……于是我拨动筝弦轻唱到:
长夜清兮,白露为霜。孤影寂兮,断我中肠。
微风拂兮,衣袖轻扬。琴声幽兮,落花满裳。
君山鹤影飞,洞庭波光漾。江天共一色,星月两茫茫。
桃花开遍处,几度柳风轻。绿水堤边绕,黄莺梦里鸣
当时明月在,曾照吴山青。弹指千年过,遥望荆襄,仍有浪涛惊。
弦歌奏新曲,游响拂丹梁。余音赴迅节,慷慨时激扬。
献酬纷交错,雅舞何锵锵。罗缨从风飞,长剑自低昂。
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君不见,弦音乱,琴殇。
星汉西流,长夜未央……
“唱得真好……”一曲终了,孙策喃喃道,一边缓缓举起半握着的右手,似是伸向我。我坐着没动,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只见孙策正艰难举起的手忽地无力地垂下。
“姐夫!”我大惊,急奔到孙策的榻前,握住了他垂下的手……一瞬间,什么东西滑落在了我的手心,伸开手,是那块熟悉而又陌生的玉佩……
建安五年四月初四深夜,孙策去世,年仅二十六岁……
“主公――”众人们闻讯而来,屋子里重又跪满了人,泣声一片。
我默默地把孙策垂下的右手放回他的胸前,这才发现,孙策的左手里,握着那另一半玉佩……我迟疑了一下,把孙策滑落在我手中的那块玉佩重新放回了他的右手。这块玉佩本就不属于我,还是让孙策带在身边吧……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他能把这块玉佩亲手交给真正的蝶衣……
徐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她呆呆地望着孙策,没有眼泪,亦无哀伤,似乎木人一般。姐姐恐怕还不知道孙策去世的消息;而还在襁褓中的绍儿,他会记得父亲临终前曾深深凝视过自己的那慈爱却又充满复杂情感的目光吗?……
我失神地退下,头脑里一片空白,机械地向门外走去。刚出房门,忽然间,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吓得我差点没叫出声来,扭头一看,竟是孙权。
“我有话问你。”孙权沉声道,说罢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就走。
“你……”眼下的场合我不便大嚷,只得带着惊疑跟他走了。
拐了几个弯,孙权带我走进了一间没人的房间。
“你想干嘛?”孙权刚一放开我,我便质问他道。
孙权没有回答,转身关上了房门,然后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忽道:
“我兄长临终前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只说不放心我姐姐和绍儿。”
“兄长他……不是说有话让你转告公瑾吗?”
“嗯……就是让周郎保护好绍儿。”
“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我肯定的答道。
孙权看看我,不语,沉默了一阵,忽然伸出一只手来,说道:“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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