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城的冬天格外的冷,雪压弯了梅花树的枝条,发出咯吱吱的声响,呼呼作响的寒风卷起雪粉,刮的人脸上生疼。厚厚的棉靴好像是纸糊的,脚冻的麻木,脸也被风吹成了猴屁股,心里暗暗骂娘,可脸上还不敢表『露』出来。
王天纵坐在值房里,脱下靴子坐在炭火盘前烤脚,手里拿着个瓷碗吃饭,今天上午他当值,现在是换班吃饭的时间。
自打替李鸿章上了折子以后,就一心盼望着能一飞冲天,称为李鸿章身边的红人,然后趁着李鸿章倒霉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借着李鸿章的助力从此青云直上。可最近却发现很不对头,李鸿章身边的人看见自己都装不认识,连自己的顶头上司,记名的总兵马龙标看自己的眼神也很是不善。
凭借着在垄断国企多年的工作经验,王天纵明白,这肯定是李鸿章对自己有成见,手下人自然会察言观『色』,可自己实在搞不清楚到底哪里得罪了李鸿章了。
罢了,实在要是李鸿章这条门路走不通,那只有攀蓝刚峰的老爹那棵树了,尽管那棵树比李鸿章小多了,可毕竟有可能让自己真正的掌握一些权力。
只要自己有了一点实权,凭借着领先这个时代一百年的知识,应该会有一番作为的。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起点就低了太多,人要是输在了起跑线,往往一生努力都追不上了。
李鸿章现在已经倒霉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职务被褫夺,只保留了空壳子的一个协办大学士职务。原先身边穿梭如『潮』的人流也不见了,而且被光绪下旨调进北京,在贤良寺闲居。李鸿章倒也不生气,来了以后就是看书、赏梅,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而且来北京以后,李鸿章极为低调,也不见客,连下人都没带,只带着一棚亲兵,现在端茶、倒水这样的活计,都是亲兵伺候。
一个矮壮的亲兵搓着手,跺着脚从外面走了进来,抖抖身上粘着的雪花,嘟嘟哝哝的骂道:“这贼老天,齁冷齁冷的!”
王天纵一拍身边的椅子道:“你来烤烤火吧,我吃完了。”
矮壮的亲兵笑嘻嘻的凑了过来,脱掉了被雪水打湿的靴子,一股冲鼻子的味道窜了出来,王天纵赶忙跳了起来,抓起洋刀跑了出去。
吸了两口外面冰冷的空气,才觉得好受了些,这小子的脚比芥末还冲。
外省的封疆大吏进京,一般都住在贤良寺,不过最近各地的官员进京都宁可住驿站或者是客栈、商馆,也不愿意住在贤良寺,怕粘了晦气。张之洞上了折子,要求杀李鸿章以谢天下,刘坤一也应声附和,朝廷的满汉大员和清流们更是异口同声的喊打喊杀,谁还愿意粘李鸿章啊?
现在贤良寺就住着两位大佬,一位是李鸿章,另外一位则是天字第一号的亲王贵胄恭亲王奕,这俩老头现在都是从云端掉到了地上,平日里闭门谢客,俩人下下棋,聊聊天,也其乐融融。
王天纵走到内堂的花厅,李鸿章正在用煮咖啡,这些活计原先都是由宠妾丁香做的,身边人本来就没什么人会弄,现在又没带下人,李鸿章也嫌亲兵笨手笨脚,只好亲自动手了。
王天纵径直走到李鸿章跟前,轻声道:“中堂,我来煮吧?”
李鸿章斜眼看了他一下,问道:“你会弄?”
王天纵点了点头,李鸿章就停下手中的活计,他毕竟年龄大了,摇咖啡磨这点工作,对他来说也有些吃力。
王天纵将咖啡豆磨细,放进了虹吸壶,点燃灯芯,小心的将火焰控制好,过了一会儿,屋子里飘出爪哇咖啡特有的香味。
王天纵又加了鲜『奶』和方糖,调好了温度,递给李鸿章。
李鸿章抿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心底却升起一股警惕,眼前这个小子长的不错,又是七窍玲珑的心思,军事、民政都通宵,天津卫的混混那么难对付,他都给轻易摆平了,用的办法却透着一股邪气,而且连煮咖啡这些雕虫小技都轻车熟路,还能把盛宣怀的妹子给勾搭的神魂颠倒,连自己保的媒都敢拒绝。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居心?莫非他是朝廷哪位大佬刻意安排在自己身边观风『色』的?否则怎么能把自己的爱好和心思『摸』的如此之透?
王天纵若是有读心术,能看懂李鸿章心里的想法,非大哭一场不可,拍马屁居然拍到了马蹄子上。
李鸿章尽管心里的算盘打了七八翻了,可是脸上却丝毫不带出一星半点儿,朝廷大佬若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他也不叫李鸿章了!
外面一个亲兵走了进来,低声道:“中堂大人,有客人拜见。”
李鸿章一摆手道:“不见,不见!谁都不见,我早就说过不见客,你拿我的话当放屁了?”
亲兵被李鸿章眼中的厉芒吓了一哆嗦,然后面有难『色』道:“中堂,我说了中堂不见客,可那人说,中堂不见别人,一定会见他。”
李鸿章冷笑道:“谁那么大的面子,我非得见他?除了钦差传旨,其他人一概不见!那个人叫什么?”
“那个人说他叫袁世凯!”
王天纵一听这话,惊讶的嘴巴差点合不拢,袁世凯?这可是中国第一任的大总统啊!后人嘴里的天字第一号的窃国大盗!
李鸿章听说是袁世凯来求见,哈哈大笑道:“好啊,这小兔崽子还是有份人心的,让他进来。”
亲兵连忙走了出去,过了片刻,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矮胖子走了进来。
他就是袁世凯?王天纵不禁上下仔细的打量着,他个子不高,眼睛也不大,圆胖的脸颊却有一份说不出的阴鹫之『色』,脑门半秃,又细又黄的小辫子。
袁世凯走了进来,噗通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中堂,中堂啊????”
袁世凯自打进了屋,什么都不说,只是哭的撕心裂肺、泣不成声,李鸿章笑着拉他都拉不起来,只好命令王天纵将他拽起来。
王天纵的身板也算不错,可袁世凯实在是胖了些,力气也不小,带着两个亲兵费了半天劲,才将哭的如丧考妣的袁世凯给扯了起来。
李鸿章见袁世凯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也有些动容,抚『摸』着袁世凯的胖手道:“慰亭啊,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像个孩子。不怕人家笑话?有什么委屈就直管说!知道朝鲜丢了,这事儿不怪你!”
袁世凯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的道:“世凯不委屈,世凯是替中堂不平!”
李鸿章摆摆手道:“我有什么?几十年宦海沉浮,这种事情见的多了!当年我老师文正公,那是何等样的功劳?可天津教案,却一步蹉跌,朝廷申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罢了,习惯了!”
王天纵给李鸿章和袁世凯各自倒了一杯咖啡,袁世凯连连道谢。
李鸿章亲切的问道:“慰亭啊,今天有什么事情?”
袁世凯脸上的横肉抖动,义愤填膺的道:“中堂几十年来为朝廷殚精竭虑,平长『毛』、灭捻子,胼手胝足开创了同光中兴,有中堂才有大清,若无中堂,这大清早不知道成什么了,可朝廷却如此对待中堂,真是令人心寒!”
李鸿章苦笑着摇头,拿着银勺子舀着咖啡喝。
袁世凯见李鸿章有些动容,忙道:“中堂,如今朝廷上下对中堂百般诋毁,中堂何许人也,怎么能受这种折辱?以世凯看来,中堂也不必要这个大学士的虚名了,干脆就把职务辞个干净,悠游林泉????????”
李鸿章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王天纵在一边听的真切,不由得暗暗赞叹,这个袁世凯真是不一般啊!演戏演的声情并茂,如果不当官去当戏子,恐怕杨小楼、盖叫天都要甘拜下风!这个袁世凯肯定是想拿李鸿章作伐,想让李鸿章主动辞了大学士的职务,好给别人腾地方,这个用心也够龌龊的,却偏偏说的如此正气凛然。
袁世凯是打算拿李鸿章当垫脚石,那自己是否能拿袁世凯当上位的台阶呢?王天纵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噼啪啪响。
袁世凯见李鸿章没有言语,就继续说道:“中堂的本事,朝廷的兖兖诸公里,哪个比的上?朝廷早晚要重用中堂的,到时候让朝廷三顾茅庐再请中堂出山,那是何等荣耀?何必现在还保留一个大学士的闲职,让人攻讦中堂恋栈呢?”
王天纵偷眼看去,李鸿章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凶光,看来已经看透了袁世凯的心思了!在李鸿章这种成精的老狐狸面前耍这一套,只能说现在的袁世凯还太『毛』嫩了!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就拿袁世凯当自己平步青云的阶梯吧,老袁,你这叫做螳螂捕蝉,可我王天纵黄雀在后!
想明白了这些,王天纵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薅住袁世凯的衣领,扬起右手,一个响亮的漏风耳光就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把袁世凯打蒙了,连李鸿章都看『迷』糊了,连制止都忘记了。
王天纵后退一步,飞起一脚,把袁世凯连人带椅子踢翻,袁世凯胖胖的身体成了滚地葫芦。
王天纵指着袁世凯骂道:“你这个狗贼,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来诓骗中堂?中堂何等样的人物,能是你这样的狗东西能骗的了的?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想让中堂主动让出大学士的位置,那是痴心妄想,你是看中堂现在失势,也想踩低就高?别做梦了,想拿中堂作伐,先问问北洋的弟兄们答应不答应!”
袁世凯被叫破了心思,吓的瑟瑟发抖,哭诉道:“中堂,中堂,世凯绝无此心啊!”
李鸿章这下算是明白了,一挥手制止道:“停打了,莫脏了你的靴子!”然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袁世凯,冷冷的道:“袁世凯,你的祖父、叔父,两代人和我李鸿章交好,我拿你当自家的子侄看待!却没想到,亲手捧出你这么个枭獍??????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回到河南项城,问问九泉之下的你爷爷、你叔父????袁家的风水怎么坏了,出了你这么个没骨头的狗!”
李鸿章一句句的诛心之语,骂的袁世凯连头都不敢抬了,可又多年在李鸿章的积威之下,连逃跑的胆量都没有,之能跪在地上挨骂。
李鸿章骂够了,也骂累了,骂到最后黯然神伤,无力的摆摆手道:“你,滚吧,回去告诉翁同龢,让他死了心,我活一天,这大学士的位置他就甭惦记着。”
袁世凯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
李鸿章见他逃走的狼狈相,忍不住发出一阵讪笑,可笑声中却带着七分的凄凉。
王天纵依然装出怒气冲冲的样子,攥紧了拳头,似乎随时准备打架的样子。
李鸿章回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欣赏,哈哈一笑道:“小子,你可是把翁同龢得罪苦了!我李鸿章已经倒了霉,今后朝廷里就是他翁同龢一个人说了算了!你恐怕今后官场上算是没指望了,为了我李鸿章,你这一宝押的可不值啊!”
王天纵长身玉立,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为中堂,我王嵩是北洋的人,邓军门就死在我的眼前,此仇不报,我王嵩誓不为人???????中堂就是北洋,有中堂才有北洋东山再起的一天,我就是看不惯那种势力小人的嘴脸!”
王天纵说的义正词严,心里却乐开了花,从李鸿章的表情来看,这下终于算是上了他这条船了,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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