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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第三十一章 酬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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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倚真和侍桐姊妹相亲,俩人闲谈轶事的女孩儿家之举,却令殷迟见到一桩和自己有绝大关联的江湖秘辛。于是他知道姜垣所言确然不错,又兴奋起来:「我虽命不久长,但手上有这胡乱劫来的一堆画水剑谱,练一卷是一卷。姜垣说画水剑术是开枝散叶的武学,并无单一途径可循,然则只要我下苦功,未始不能在有生之年练成惊世剑技。」

陡然之间,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冲上心来:「杀了仇人之后,我要挑了天留门!你们害得我这等惨酷,此仇岂可不报?...好,就是这么办,仇人杀尽之后,我回去死在地底城中,将整座天留门基业都毁去,那韩浊宜,更要一并整死。我尚未学成,便已闹得你们一班妖孽手忙脚乱,学成之后,要灭门又有何难?嘿嘿,我虽毒发而死,也要你满门陪葬!」www.hahawx.net

念头一起,他掌心登时发热,胸腔之中彷佛煮滚了水一般扑腾不休,同时身上肌肉隐隐作痛。他怕心情激动引致毒发,勉强转换念头,抛去信札,闭目吐纳了十数回,激情才缓了下来。

――那念头却已在瞬间生根,自此没法从心里驱赶出去了。殷迟自知功力未到,更不知何时寿终,父仇都不知报不报得了,西旌众人都不知杀不杀得干净,如今多了「要天留门陪葬」这个念想,不禁绝望与热切交织。

他睁开眼来,忽感说不出的孤独,似乎只想奔出去抱着侍桐不放,听听她的软语宽慰。转念又想:「她又不是我甚么人,不过在她身上寻个快活罢了,我又何必在她面前示弱?」

他本想叹息,却只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讥笑自己的无用。他又去翻看另两封信札,写信之人只说替康浩陵送过一次饭,再无机会接近旦夕楼,想要窥探,又怕师哥师姐起疑,此外便没提起康浩陵的近况了。其中一封提到了使刀、使剑、使棍大不相同,得要暗自运上师门所授内力诀窍,才能将单刀运使自如。司倚真说的内力诀窍,自是回空诀。殷迟看不出所以然,也不在意下,捉住他目光的,又是信末的小小故事。

传闻百年前有人无意间在江湖之上得到一面古镜,揽镜一照,竟见到自己五脏六腑历历在目。亲友传观,也见到自己骨骼脉管悉数出现在镜子之中。人人惊悚莫名,反胃呕吐不止,当即将这古镜抛了。侍桐的小娘子在信末说道,也许那是神医的秘宝呢?有了这神仙镜子,医者问诊也无须费劲了,拿镜一照,哪处脏腑出了问题、病灶躲在何处,不是一目了然么?这正是行医救人的绝好辅助呀!这位千金小娘又神往地说,若有机缘,真想亲身照一照那镜子。

殷迟从没听过古镜的故事,对这传说半信半疑,但不知怎地,却为写信之人的评注吸引住了。「这位姑娘一定是个jīng灵人儿。映人内脏的古镜,那可多吓人,她却半点不怕,不以为是妖物,反想到了行医济世上头去。嗯,她不但大胆聪明,也是个好心肠人。不像我。」

殷迟身中剧毒,又忧心康浩陵处境,身心折腾之中读到这些传奇,总算稍微感到了心头松快。这两则短短故事教他想起了幼年在无宁门的时光,听母亲讲故事,也翻看母亲藏书,那时只觉世上无奇不有。当年应双缇与殷衡等人仓皇远走边疆,带不了多少行李,何况是闲书?半卷手抄稗志被童年的殷迟翻到破烂。可是,他还是最喜欢听故事,这脾气长大了也没改,康浩陵对他讲剑南农家的故事,侍桐说起主人当年与好友比斗厨艺,殷迟都听得兴味盎然。

他自然不知,应双缇与仇人江?自小青梅竹马,是常常一块儿说故事看闲书的。他不知道司倚真偷看的师父藏书,从前便是自己母亲爱不释手的消遣。他更不知这位「小娘子」是大仇人的女徒,与自己实属死敌。他只知这位姑娘也想搭救他的康大哥,还有,这姑娘有着鬼灵jīng的心思,更与自己一样,爱看野史。

他向店房要了笔墨,决意以匿名身份,和这姑娘共图营救。回信既是匿名,也不讲究礼数和文采,上款也免了,迳说正事:「康郎受困穷凶,小娘子厕身虎狼,某义不能辞,愿奉周旋,未敢贻累小娘子,当孤身破狱。乞示旦夕楼地形。」

他原要自称「小子」,又不想让人家姑娘当作没本事强出头的年青人,是以自称为「某」,那是有意骗得司倚真把他当作长辈高人。这信的意思说,康郎处境堪忧,姑娘你又被虎狼围绕,只有我出手,供你驱策,那才是义不容辞。

他犹疑了一会,忍不住又写:「水画之事,殆非虚妄,某亲见天留门画水剑术窍要,固知水画神技尚存,尽藏天留门。某非敢自负,盖忝习此术而有所恃也。」这是要对那位姑娘表达谦逊:水画之技如此神妙,前人书上都写得有的,我侥幸学得,才会大胆请缨救人。接着又写:「古镜难求,他rì江湖......」

他执笔沉吟,满心想要写道:你若能协助我救出康大哥,我感念你的恩德,他rì我到江湖上寻得古镜,一定拿来送你。可是自己和人家素昧平生,对方又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娘,贸然匿名回信已是过份,怎能如此攀交情?忽觉不好意思,取过碎纸,将古镜云云等句黏贴住了,改写了几句,署名处留下一片空白,封起了信,便去找侍桐,要她?店家投递。

侍桐不知殷迟捣甚么鬼,殷迟闹了半天,她始终在院子里发怔。殷迟此时对那位「小娘子」大生好感,出来见到侍桐魂不守舍,也有些歉仄,走到她身旁,问:「你一直在等我?」

侍桐道:「是...不,不是。」她想若坦承自己在等候,殷迟说不定要嫌自己腻烦。她难以措辞,一顿足,正想回房,手上却被殷迟拉住了:「你在等我,又有甚么出不了口?我知道你会等我。」

侍桐被他拉住手,虽说两人早已亲密异常,刹时仍红晕满颊,怕自己家中的仆妇瞧见了。殷迟将她身子拉近,低声道:「你替我投了这封信,好不好?要帮你家小娘子救那位康郎,这封信非递到她手上不可。她读了信,便知有人暗中相助。」

侍桐吓了一跳:「你...你写信给我...我家...我家小娘?」

殷迟坦然道:「是啊。我不会连累她的,只要她告诉我大牢的形势,甚么危险都由我出头。我读了她的信,想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谅来也不会被我的冒失之举吓着。」

侍桐不知怎么反应才是。她见过康殷二人共处,知道殷迟对康浩陵心仪之至,他对康浩陵的挂念是千真万确。自己在救人之事上帮不了司倚真,殷迟是个外人,不会令北霆门疑心,武艺又好过自己太多,若愿相助,那是再好没有。可是这封信一递,岂非向小娘子承认,自己身旁一直有个过路的男子相伴?而殷迟身世复杂,她再单纯,也知他是个棘手人物,小娘子若追问,何以惹上此人,那该怎生作答?

殷迟大约也猜到侍桐何事犹豫,握紧她手,游说道:「你家小娘救出那位康郎,心里一高兴,甚么都不会怪你的。你们姐妹俩很要好,是么?」侍桐道:「是,可我是下人...」殷迟摇着她手道:「咱们帮了小娘子这一回,她便开心了。你也想她开心的,对不对?」

侍桐听他说出「咱们」来,似又将她当作了自己人,心头一阵缠绵,在殷迟怀里低下了头。殷迟喜怒无定,这一点温柔反而令她更难抗拒。她抿了抿唇,道:「好。我替你将信捎过去。」

殷迟喜道:「多谢你!你不知我有多担心康大哥。真的,他...他是我心里认了的大哥。」

即使明知殷迟随时可能又将自己抛开,侍桐瞧着他发自内心的喜sè,脸上满是她看惯的稚气,竟是更觉怜爱。她不知该拿这缕深情怎么办,呆望了殷迟半晌,抬手在他额角上擦了擦,问道:「你方才...毒发了么,怎地出了一头汗?」

殷迟道:「在屋里有些不舒服,没甚么。」他阅信之时,心绪剧烈起伏,险些毒发,确实有些狼狈。侍桐温言道:「你别挂心你康大哥太多。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老话肯定有道理的。」

殷迟让她的小手在额上拂过,心中冲动,几乎要问:「我刚刚那样待你,你还关心我?」却知这话一问出口,俩人更加纠缠不清,自己又不爱她,何须多生枝节?便改口道:「快去罢,越早联络上你家小娘,康大哥脱险越快。」

侍桐应道:「是。」殷迟放开了她手。侍桐向外堂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殷迟有点不耐了,问道:「又怎么?」

侍桐凝视他片刻,轻声道:「我,我只想同你说,到时你去救人,可得千万...千万小心。我知道你的,你为了你康大哥,多半豁了出去。」

殷迟一愣,对她的柔情,心中不能没有感慨,便向她微微一笑:「可是我身负血仇,这你也是知道的。大仇未报,我一定爱惜自己xìng命。你放心!」

侍桐点点头,突然奔近,在殷迟唇上印了一吻,头也不回地向外堂去了。殷迟又是一阵发怔,这是侍桐第一次对自己主动示爱,况且还在白昼客店院落之中?她转身之前,殷迟见到她脸sè羞赧无边,竟不下于那夜二人初次裸裎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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