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妃雪漫步在斑斓的霓虹灯下，在她眼里，夜幕中的京都市有一种别样的风采。

出售着五花八门商品的小店铺鳞次栉比，街道上总能见到一些号称是平安时代留下的古老遗迹，走近再看，其实也不过是一些被岁月刻上了印记的日式建筑罢了。而这便是它最令人称奇的地方，漫步其中，好像在人类的古老回忆中徜徉，转眼间却又被新奇的小店拉回了现实。

总有身着和服的美丽姑娘，像是不小心闯进了镜头的自家小猫，对着你欢快地微笑后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之中。每个转角，似乎都有一家挂着暖红色灯笼、门廊狭小的居酒屋，走近内里一看，却总是别有洞天。

叶妃雪坐到了吧台前，犹豫了半天还是点了一瓶清酒，并让料理师父做了几个小菜。她拿起手中的酒杯，盯着杯中晶莹透亮的液体看了好久，才一举倒入口中。

“今天过得很不顺吗？”身边传来清脆的声音。

“嗯……哦，还好吧。对不起，我日语说的不是太好……”

“没关系，英语可以吗？”

“嗯……好啊。”

“你不用太紧张，我也是来喝点酒的，你知道，每个人都有烦心事不是吗？”

“哈，是啊。那，你是在京都生活吗？”

“嗯，不算是吧，可我在日本待了很多年了。”

“是吗？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们这样，能够在一个地方住很久。”

“哦，那你经常出差喽？”

“是啊，时间一长，好像都忘了自己是哪里人了。”

“说的是啊。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而最可怕的就是当记忆消失的时候吧……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想，应该是了。”

“你有想过，也许，我是说也许，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吗？”

“另一个世界？”

“对呀，一个更精彩的世界，更有趣的世界，一个你记忆深处的世界。也许我们并不属于这里，这不是我们的身体，所以我们才会总是痛苦……”

“嗯……我不是太懂。”

“哦，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听一个陌生人突然讲这些，你肯定会以为我疯了吧。”

“没有，没有，其实……我倒是跟你一样有很多相似的想法。比如说，嗯，我也觉得我们的世界太无聊了，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呢？也许，真的像庄周梦蝶一样，我们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在玩一种称为‘地球’的游戏呢。”

“哈，看来你比我病得还重呢。老板，我要一瓶烧酒，还有一份鸡翅！”

“嗯，能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遇见一个一样疯的人，看来也是一种缘分吧。”

“哈哈，是啊。那不如说说吧，你为什么这么心烦呢？”

“这个……”

“不用担心的，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啦，出门之后我们大概再也不会遇到了。不如，就当我是一个出气筒，有什么心烦事都可以倾诉出来啊。”

“嗯……其实，也没什么了。只是来京都找一个人办事，却遇到了一些麻烦。”

“哦，说的轻描淡写，但应该很头疼吧。”

“哈哈，还好我已经习惯了。呐，干一杯吧。”

“嗯，干杯！……所以，你需要做很多令人头疼的事喽？”

“是啊，但人不都是这样吗？想要得到就必须先付出，可这却不是最让我困扰的。”

“哦？”

“……你听说过坦塔罗斯吗？”

“听起来像个外国人。”

“嗯，是宙斯的儿子之一。传说，他触犯了天规，就被打入地狱，承受着一种奇怪的惩罚——他站在一个池塘里，却要忍受极度的干渴，因为池子里的水虽然没过他的脖子，但只要他低头想去喝水，水面就会退到地下。等他没办法了，再站直身子的时候，水面又会重新淹没他的身体。他的身边还有各种果树，只要抬头就能看到新鲜多彩的果子在头上不远处，可当他伸手去摘的时候，就会吹来一阵大风，把果子刮到他够不着的地方。”

“哦，所以就是能看到，却永远得不到咯？”

“没错。我总想啊，大概所有人都会安慰你说，有付出就会有收获。哪怕你没能得到想要的，可只要做出了努力，终究会得到一些其他的。”

“对啊，他们都是这样说的，这似乎像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可如果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呢？你付出了又付出，却从未得到什么，你努力了又努力，可还是止步不前。然后你就开始担心，如果我永远喝不到池塘里的水怎么办，如果我永远摘不到头上的果实怎么办？我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呢？”叶妃雪说完，又闷了一口酒。

“你指的，是一个男人吗？”

“哈……这种事情，不都是因为一个男人吗？”

“嗯，其实要我说呢，如果你付出了这么多，他却还不领情，那干脆离开他算了！”

“他不是不领情，他是不懂情啊。况且……我欠他的太多，没办法离开了。”

“这样说真的好吗？一个女孩子，应该有自己的独立人生，不论你欠了他什么，并不代表你这辈子就属于他了。”

“是啊，也许……你说的才是对的吧。”

“那我问你，一个人为你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你觉得，是给了你永远还不清的债呢？”

“嗯，很简单吧。是父母生养了我，是一个男人在我绝望的时候帮了我，嗯……就这些吧。”

“是啊，父母生养了你，你还不清，但他们想过让你还什么吗？或者说，他们当你是欠过他们什么吗？”

“嗯，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大概，大部分的父母亲都没有这样想过吧。”

“是啊，那你就没有假设过，也许那个男人也是这样的呢？”

“这样？什么样？”

“嚯，我看你真是喝醉了。回报啊，也许那个男人没想让你回报过什么呢？”

“没有想过让我……你说真的？”

“是啊。”

“可，可是我不信，不想要我回报，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不，你不懂。”

“是啊，我不懂，可你真的就一定懂吗？”

“你还太年轻，把这种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是吗？真的吗？”

“你又为什么这么在意呢？像你说的，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转眼就不会再见。”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那看来反而是你单纯了，如果我说，我可以让渡边拓来帮你，你还觉得我只是一个过客吗？”

“渡边……不，你怎么会知道？你，你到底是谁？”叶妃雪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可当她准备起身，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完全提不起力来，她惊道：“你……你给我下毒？”

“下毒？叶妃雪，你还真得是喝醉了，这世界上还有能毒到你的药吗？”

“……你到底是谁？”

“看来你也明白了。不用担心，我能让你动弹不了，却没有马上杀了你，自然也不会再动手做什么。我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省去一些初次见面的麻烦。至于我是谁，反正迟早要告诉你，不如你先听我讲个故事吧！”

叶妃雪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接受了这个无奈的处境。

“那就行，故事很简单，我希望你听完后，能对你的烦恼有新的理解。”

“我的烦恼？”

“哈哈，是啊，你都把感情上的挫折告诉我了，我们怎么也算是闺蜜了吧。你有困惑，我当然想要帮你了。”

“……”

“从前，有一只小狐狸……”

“狐狸？”

“怎么，你听过吗？”

“……你继续说吧。”

“有一只小狐狸，它和父母到野外去猎食，却误入了一群野狼的领地。它的父母为了保护它，被这群狼生生咬死了。眼看着它就要跟着成为狼群的晚餐，却正巧被一个路过的人类看到了。那个人类赶走了狼群，没有让小狐狸受一点伤害。人类看它可怜，给了它些吃的就继续赶路。

“但小狐狸的父母已经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它年龄还小，又无依无靠，便本能地一路跟着那个人类回到了他的住所。人类不是没有看到它，但他又不想收留这只既不能吃、又不能当宠物养的小狐狸。

“所幸，小狐狸似乎还算懂事，虽然一直跟着人类，却并没有进入房子，而是在不远处扎了个窝。人类也没办法，赶也不是收留也不是，只能放任它在四周游宿。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人类出于怜悯，时常会分给小狐狸一些食物，就这样它才慢慢长大。

“终于，小狐狸会捕猎了，它兴奋地叼起自己抓到的第一只田鼠的尸体，摆到了房子的门前。它躲到草丛里，激动地等待着人类发现自己的成果，却见到人类骂骂咧咧地把田鼠扔到了河里。它不懂，为什么人类会不开心？

“它想，也许是人类觉得还不够多吧。那么小的田鼠都不够它一顿吃的，又何况是人类呢？

“从那以后，凡是抓到的小动物它都会留一半放到房子的门口，而这些努力无一例外地、都被扔到了那条无情的河里。它不懂，为什么？肯定是它哪里做的不对，以它幼稚的小脑袋怎么都想不通，所以选择了最简单的解决办法——继续坚持，希望能够打动这位古怪的恩人。

“终于一天，它在河边发现一只身上没有毛发、光溜溜的动物，那动物跟它一般大小。它想，这是它在这附近见过最大的动物了，如果抓到拿给人类，他肯定会很高兴的。于是，它猛地扑了上去……

“结果呢，它成功了，它一口就咬到了那动物的脖子上，鲜红的血顺着它锋利的獠牙流了出来。这没毛的动物真的很重，但它还是叼到了房子的门前。像往常一样，它躲到草丛里，等着看人类的反应。

“人类回来了，他看着门前那具尸体，却突然倒在了地上。小狐狸看不到人类的表情，它只看到，人类一直抱着那具尸体不放，好像很喜欢的样子。它想，终于成功了！

“那天的夜里，它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激动地睡不着觉，却见从房子里窜出一道火光渐渐向它靠近。它没有逃避，那火光是人类才有的，他肯定是来感谢自己的。它的小窝被扒开了，它见到人类双眼通红地看着自己。它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它轻轻哼了一身，却被人类猛地拽住了后腿……

“它被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世界是倒过来的，哦，原来是自己的身体倒过来了。接下来的几天，人类每天都会走到它身边，用一根细细的长鞭抽打它的身体。生命中的第一次，她它向那人类露出了嘴里的獠牙，想要通过恐吓让他停下来，因为那实在是太痛苦了……”

“你到底是谁？”叶妃雪实在是忍不了了，“你到底想怎样，要杀要剐便来呀，你有完没完？”

“我从没说过要杀你呀……哎，看来，如果不告诉你我的身份，这故事是讲不下去了。”

叶妃雪气道：“哼，那你倒是说啊，谁有心情听你的蹩脚故事！”

“我的名字，叫落月，或许你没有听过，但哈布斯堡这个名字你应该很耳熟。至于我为什么跟你磨磨蹭蹭地讲这个故事，呵，因为呀，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你期盼已久的愿望！”落月自信地微笑，说：“现在，我们可以把这个故事讲完了吗？”